第6章 冤无头,债无主
书名:我一算命的,不怕鬼很正常作者名:一叶木舟本章字数:2086更新时间:2024-09-25 09:29:25
老阴阳砸吧着嘴,说:“我当初来这村子的时候,天下才刚太平。”
我想了想,那得是二三十年前了,我说不定还没出生。
老阴阳眯着眼睛,似乎陷入了回忆中,说:“那会儿村子里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只有陈家……也就是你去的那个老太太一家,他们门前有条石子铺的路。”
当时在宣扬反封建迷信,基本都是一刀切,管你好的坏的全都不准,老阴阳是充数作为赤脚医生四处行走的。
天下刚刚除患宁乱,百废待兴,正是山野乡下那些怪力乱神出来招摇的时间。
这一堆事里面,老阴阳一眼看出,陈家的事情最为棘手。
那会儿老阴阳还只是个没比我大多少的青年,看见陈老头是个快五十的老瘸子,张梅却才三十上下,眉清目秀风韵犹存。
情不自禁就咋舌。
当年的村子没那么多人,谁家放个屁第二天都能传遍全村,他给村民看病时候随便问两句,就已经知道了陈家的家长里短。
“陈家祖祖辈辈都是干木匠的,据说祖上还去京城修过皇宫,家里摆了不少精巧的瓶瓶罐罐,反正就是阔得很……”
但是久盛必衰,到了陈国华这一辈,本来家大业大的陈家只剩下了他一个独苗苗,他爹在去外地做生意的路上被土匪杀了,他娘本就体弱,年纪轻轻没了丈夫留下心病,等陈国华过了十五也没了。
好在陈国栋手艺还行,日子依然过得下去,没两年还从城里带回来个姑娘。
那姑娘长得喜庆,嘴巴也巧,会说话,来了陈家之后,他们那沉闷的院子里总算是热闹了起来。
陈国栋对她很好,姑娘是城里人,不会干活,陈国栋也没累着她,专门花了钱找人来伺候着那姑娘。
只有一件事怪得很。
那姑娘在陈家住了有足足两三年,却没见着陈家办席请客,抬轿娶亲,反倒是隔三差五就有些衣着各异的男男女女进陈家的门。
他们一来,陈家就要热闹到大半夜。
这村子本就偏僻,少有人来往,陈国栋每月也只为了运货出去一两回,但这些人一来,为了接送他们,陈国栋没少往城里跑。
村子里有传闻,这个姑娘是城里的大家闺秀,陈国栋早就攀了他们家的高枝入赘进去,这是又要阔了。
直到有一天,陈国栋忽然发了疯,在自家门前又吵又闹。
众人去他家里面一看,这才发现陈家跟进贼似的少了许多东西,满地狼籍。
而陈国栋则大吼大叫,一只手抓着两人的婚书,一只手拎着把菜刀,嘴巴里叫嚷痛骂着那个女人的名字。
这时候才村里人才得知,他们早就已经在城里成婚,而那女人不仅不是什么高枝,反而拿了陈国栋大部分积蓄,和另一个城里男人跑了。
村民有的讶异,有的看戏,只有老村长上前劝他不要想不开。
陈国栋被人劝来劝去,死死咬着牙,不管怎么说都要去城里,老村长拿他没辙,也只能将他的刀拿了,放他去了。
结果,过了半月,陈国栋瘸着腿回来了。
“那陈老头回来之后,继续做他的木匠,对那些事情闭口不提。他腿瘸了,但是好在不影响做活,日子还能过。过了几年,老村长又给他说了个媒,娶了张梅。”
说到这里,老阴阳不说话了,眯起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后面的事我也大概能猜出来,后头,陈家无病无灾了几年,生了几个孩子,陈老头走了,就由张梅靠着陈家剩下的钱,独自拉扯着一家子长大。
毕竟张梅本就是平安无恙的命数,那些年虽说辛苦,但也绝对算不上难过。
直到前几年开始出事。
老阴阳又喝了几口酒,脸已经开始红了。
我看他已经喝得眼神有点迷离,趁着他还没完全醉,连忙发问,“那陈国栋的前妻现在在哪?”
老阴阳摆摆手,“我哪知道,反正当初她卷走的钱可不少,要是留在城里,必然也是个风云人物,可这几十年我却没在城里听到过她的事儿,八成搬了,或者死了。”
我听完也只能叹口气,这事儿好不容易有点眉头,现在线索又断了。
只不过,世事无常,冤无头债无主也是常有的事。
事已至此,最好的方法便只剩下回去张梅他们家,等着她们家晦气散尽,一切自然会重回正轨。
老阴阳并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他自己一个人喝高兴了,还想和我扯些有的没的,我却颇为疲倦,推脱两句就回去了。
远远的,我便闻见了一股香气。
走到院子里,我看见了一地的鸡毛,还有一盆沾了鸡血的热水。
进门一看,张老太太和三姐妹已经坐在桌前,桌上碗里盛满了饭,等着我了。
桌上放着一盆还在冒着热气的鸡汤,里头只有鸡肉,没有配菜。
我本来就饿了一天,但是因为一直忙碌没空管吃饭的事情,现在看着这一盆鸡汤,肚子里的饿意再次涌了上来。
看见我回来,三姐妹里面年纪最大的陈秀中立马就站了起来,招手示意我快点坐下。
另外两个年幼些的妹妹更是眼睛直勾勾盯着鸡汤,双眼放光。
老太太本来还在收拾灶台,听见门口的响动,一扭头,一看是我,脸上堆起笑来。
“先生,您回来了,快坐快坐,正好做好了饭,可以吃了。”
我记得家里总共就养了一只用来下蛋的母鸡,有些不好意思,可是肚子里的馋虫还是叫我上前坐了下来,端起了碗筷。
那母鸡不够老,所以也不用炖那么久,鸡肉加水之前煎过,表皮稍稍有些焦。汤里加了盐巴胡椒一类的,味道简单,但是配上这鸡肉油脂,颇为美味。汤面上漂着金灿灿的油花,底下的汤倒是很清澈。
看见我落座夹了第一块带骨头的鸡肉,几个姐妹这才跟着火急火燎开始吃起来。
奶奶只是慢慢走了过来,只舀了一勺鸡汤下饭吃着,眼睛眯着,笑着看三姐妹和我。
鸡汤味道很简单,算不上绝世佳肴,更多是因为许久未见到荤腥,那天我才下着鸡汤吃得饭锅见底。
我也没想到,那一盆平平无奇的鸡汤,我会在心里记得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