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百目·初遇

“我带你去个地方。”他把手伸向我，月光下，我发现他的手心十分怪异，没有手纹，却有细细的毛刺。

“你先说，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抽出一张燃烧符，念动符咒将鬼火祭在空中照明。出没在花园中，又没有植物系怪物呛鼻子的味道，我猜测这东西应该是昆虫一类。

“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他往后退了退，蹲下来现出本相，黑云缭绕中爬出一只手掌大的蜘蛛。

这蜘蛛身子瘦小，八条腿又细又长，眼睛硕大，前喙很锋利，有几个突出的刺。

他通体黑色，没有恶心的花纹，也没有毛，这让我很欣慰，我挥了挥手，灭掉了火焰，他也变回了人形。

“我看你也就是刚过百年的修行，”我拉了把椅子坐下来，“何苦来危害人间呢，不怕被游方道士收了吗？”

“我没有危害人间！”他正色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帮她。”

我走近他，祭出掌心焰，他连忙摆摆手说它怕火。

我看他胆小的样子觉得好笑，就摸出一颗夜明珠放在一旁，这时我才完全看清他的脸。

他的脸色苍白，眉毛像两个逗号聚在额间，小而圆的鼻头，薄薄的嘴唇，这化形倒是很接近人类了，唯一不足便是眼睛没有眼白，是由许多黑色微微凸起的瞳孔组成，在夜明珠的照射下流光溢彩，倒有些诡异的美感。

“你说为了帮她？怎么个帮法？半夜偷偷潜入人家卧室，随便动人家东西，搞得她现在都神经衰弱了，你这是帮她？”

“我只是想陪陪她！我想...我想让她知道我的存在，我想让她知道这么多年她从来不是一个人，我在一直陪着她，看着她，从最开始...我们...”

看着面前滔滔不绝的纯良大眼蜘蛛男，我太阳穴隐隐作痛，手指开始在装着爆破符的兜外徘徊，心想，看来这次，生死簿的账还真是难平了。

两天前，西番中学，高中部一年十四班。

“...所以，你其实是因为这边食堂好吃才转过来？”胖子一脸不可置信地笑出声来，“你牛逼，今年你是第二个转到我们班的了，你比之前那老哥还离谱。”

“我懂你！东坡肉谁不喜欢啊，而且最近赵姨的手艺在贴吧超级火爆的！”赵歆璇拍了一下胖子的肩膀，几个人立刻默契地凑过来，脑袋围成一圈，她从袖口里滑出手机，翻出学校的贴吧页面，“看这个，《学校终于不让我们赤史了》，下面有照片......”

耳边女孩的嬉笑声，棚顶风扇飞速旋转的嗡嗡声，黑板擦敲在窗边的咚咚声，走廊里学生们的奔跑打闹声......恍惚间我好似又回到了高中时代，回到那个烈日炎炎的下午，和朋友逃课去剪头发，然后顶着怪异的发型蹲在街边吃炸鸡柳。

窗外的蝉鸣声忽然重了起来，我回过头，高大的梧桐树枝伸到了窗户边，一只鸟儿立在枝头，通体黢黑，眼中透红光，在夕阳下如同一片剪影——是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话说，我下午要去李忆学姐家里，但是她到现在也没发给我她家地址啊。”

“哈！你也加了我们手抄报小组？融入得蛮快嘛，”赵歆璇一脸惊喜，“不用担心这个，她家有车来接我们过去，一会儿你跟着我走就行。”

“不过！我得提前警告你，她家里..”她压低声音正欲说什么，扫了一眼门口，住了口，“忆姐！”

高马尾，长脸蛋，无边的椭圆眼镜，后边的眼下有很重的黑眼圈。她一手拿着保温杯，一手捧着文件夹，唇边挂着淡淡的笑，她和赵歆璇打了招呼，眼睛扫到我，点点头：“你就是那个转学生吧？沈青？”

站在门口的女生就是我这次平账的目标，李忆。

生死簿有载：

李忆，2007年3月11日19时23分15秒，生于梨舍市东栅区亲亲家园三单元402室；

2024年6月3日1时02分56秒，死于盐城西番区古楼街86号。

转到这个学校已经半个月之久，我终于在距她死期两天的日子得到了和她接近的机会，也能够去她即将死亡的地点进行调查。

我跟着赵歆璇和李忆走到学校西门的停车场，那里还有几个其他班的同学等着，也是手抄报小组的，看到李忆过来，都亲切地叫学姐，打了招呼就轻车熟路地上了车。

开车的是个中年男人，上车时恭敬地给李忆开车门，又笑容满面地欢迎我们，看样子是管家兼司机一样的角色。

过了拥堵的主干道，车子彻底驶入郊区，走在古楼街平整的土路上。

古楼街街如其名，两侧都是从前保留下来的古建筑翻修而成的院落，算是城郊别墅区，越往前开门牌号越小，最终在86号停下。

这边的建筑都是清一色的白墙黛瓦，远远望去本看不出什么分别，但这栋房子却因疏于打理而多了一层灰蒙蒙，蛛网一样罩住了整个院落。

司机把车开进院子里把我们放下，又绕到后面去停车了，这时李忆走了过来，轻声道：

“学妹是第一次来我家吧，抱歉了，这院子里有点乱。”

与其说是乱，不如说是荒废，完全看不出有人住在这里的样子，李忆走在前面带路，赵歆璇凑过来，低声说道：“这院子里你别乱走，到时候咱们就都在书房好好呆着完事了。”

我看她好像有什么八卦憋在心里，眼睛不住地瞟着我，好像在期待我问下去。

“为什么？你之前还说要警告我来着，现在在院子里走路都不行了？那我要上厕所怎么办？”

“哎呀，上厕所可以，但是别去那个后院，”赵歆璇神秘兮兮地挎住我的胳膊，“上次我们一起做手抄报到很晚，那时候都11点多快12点了吧，我隐约看到卧室那边有人影，好像是个挺高的男的。”

“男的？”我思索片刻，“有人入室盗窃？”

“要是盗窃的话她早报警了，不是盗窃，她和我说过，卧室里有东西位置变了，但是没丢任何东西，”前面拐过前厅就是室内了，她估计是怕被听见，把我拉在墙角低声道，“我感觉是那个司机。”

“那个司机？偷东西吗？”

“不是，你没听我说嘛刚才，没丢东西，”她看了一眼李忆的背影，又看了一眼刚停好车走回来的司机，“他可能就是那个，你懂嘛，就是变态，进去学姐的卧室...”

“嗯......”我佯装思考地点点头，心里却明白，谢经理派我过来的事务，多半是涉及超自然力量干预，也就是说，这个神秘男很有可能就是这次需要剿灭的妖怪。

我们聚在书房做校秋季运动会的手抄报，李忆在墙上挂了小黑板，写设计方针和设计细节，大家分组讨论画出设计稿，我能进组主要是因为前期提交的设计方案被采纳了，实际的绘画技能就是小学生水平，所以就给大家递递东西，做些端茶倒水的杂活。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挂钟敲了第二次11下，大家都开始打起哈欠，我看时间差不多了，便走到还在看着设计图出神的李忆身边。

“学姐，我看大家都困了，车上带了咖啡，我去给大家拿吧。”

我拿了车钥匙，出了书房，沿着长廊一路走到卧室窗边，果然有人在里面，再走近些，我食指上戴着的戒指微微震动起来，尾戒却只有一点暗淡的蓝光。

五米之内有妖物，但修为不高。

我从客厅绕到卧室后门，这里紧连着后院，只一道月亮门做间隔，我轻手轻脚走至门边，然而，月亮门两边除了两盏灯笼居然还有电灯，就在我走过门口的时候，电灯居然感应到踩踏杂草的声音，嗡的一声亮了。

我心想不好，果然卧室里的人影忽然消失，电灯熄灭，我屏住呼吸，躲进了完全没有光亮的后院，听到外面细细簌簌的声音，戒指震动的越发剧烈，我抽出一张爆破符，正准备正面迎敌，忽然想到那些学生还在前厅，如果打起来让他们听见了倒不好，思索片刻只得先穿过后院去车上拿了咖啡回去。

挂钟响了一下，距离李忆死亡还有24小时。

在和所有人一起离开后，我用之前留在后院墙角的传送阵又回到了李忆家里，这次我喝了闭气静心的符水，脚下走路没有一点声音，妖物也察觉不到我的吐息。

刚从墙角的杂草里找出路来，就看到月亮门的灯笼映出人影，那人影瘦高的一条，就在门口来回徘徊，好像在犹豫什么，又进去了卧室里。

窗帘拉着，我看不到，只好从腰间抽出小纸人，念动咒语，操控纸人飞进卧室窗子，闭上眼睛，和纸人共享视力。

卧室里，李忆躺在床上已经睡着，床尾有一盏小灯亮着，隐约能看到她眼睛边枕头上湿了一片，而那瘦高的人影就站在床头，俯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