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6章 藏了一手

他站在门口站了几秒，忽然笑了一下。

“我还以为，这门我一辈子都不会进去。”

说完，他抬步迈进门槛，声音踏实，脚步沉稳，门内气氛更凝重了。

香炉里的青烟缭绕而上，绕过柱角飞檐，隐隐映着头顶的木雕神龛。

正中的供桌摆着叶家历代祖先的灵牌，桌前红毡铺地，跪垫摆成一排，场面庄严肃穆。

杨巨的脚步声落下时，在祠堂空旷的回音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的视线扫过一众长辈与亲属，却在最右边角落处，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时，不由得一愣。

杨建国穿着一件藏青色的夹克，坐姿略显拘谨，双手搭在膝盖上，脚边放着一只黑色布袋。

他的脸在香雾中时隐时现，却再熟悉不过。

养父居然也在这？

杨巨眉头顿时皱起，脚步也不自觉地快了几分，穿过两排低声交谈的亲戚，走到他面前。

“爸？”

杨建国听见声音，扭头看他，眼里闪过一丝轻松，随手朝他招了招手：“你小子可算来了，赶紧过来坐。”

杨巨在旁边落座，压低声音：“你怎么也在？谁让你来的？”

杨建国撇了下嘴角，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我也不想来啊，是你爸非拉着我，说什么我们都是一家人，老头子也跟着点头，我还能怎么着？只好穿了件像样的衣服跟他们来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虽然压得低，语气却很不自在，嗓音里透着一点别扭的意味，像是早上刚被强行拽出门。

杨巨愣了一下，嘴角轻轻勾了下。

他没说话，却觉得胸口一处地方像是突然被拧动了一下。

这个家，从他踏进来的第一天起，给他的从不是归属感，更多的是戒备。

可今天，连杨建国都被当成叶家人拉来参加会议，而且还是叶鸿天亲自点头安排。

哪怕是出于场面上的需要，也说明了一件事：叶家确实挺看重自己的。

杨建国瞅着他这模样，抖了下茶杯里的水：“你别多想，我来就是坐坐场子，真要吵起来我一句话也不掺和。叶家的事，我插不上嘴。”

“能让你来就够意思了。”杨巨低声说。

杨建国哼了一声，有些得意地开口：“我这可不是沾你光，我现在在叶家可是有身份的。”

说话间，他手掌落在杨巨的肩膀上，用力拍了拍。

像是农家人惯有的鼓励，一点都不做作，却透着踏实的分量。

“我现在可是叶家药业旗下采购部部长。”他低头喝了口茶，嘴角压不住笑意，“这名头听着是不是还挺唬人。”

杨巨闻言愣了下，没立刻反应过来。

“什么……你现在是采购部的部长？”

“对啊。”杨建国点点头，语气随意得就像说的是村里种地换田埂，“你前阵子不是出去跑药材去了两个月吗？你爸估计怕我是闲得发慌，一天到晚不知道该干嘛。”

“然后他就把你弄进公司了？”杨巨更不明白了，目光打量着眼前这个身穿夹克、鞋上还沾着泥的老男人，怎么看都不像一个“采购部长”。

“他一开始也没想让我真干事。”杨建国撇了下嘴，“估计就是想给我找点事打发大发时间，免得我在这里总嚷嚷着要回家。”

“他还怕你走？”杨巨忍不住笑出声。

“哪是怕我走，分明是怕我走了你跟他们翻脸。”杨建国说着说着，也乐了，“后来你爸发现我还挺勤快的，赶紧把我拉出去，说要让资源发挥得更好。”

“结果他真让你上岗了？”杨巨一边听，一边想象那个场景，忽然觉得叶鸿天好像脑子真有点路子。

“刚开始不是部长，最早让我去仓库当搬运。”杨建国笑得带劲，“搬了一天箱子，他觉得我太能干，又叫我去跟车运货。开了一周车，送到一家中医院，回来后被人夸懂货。”

“我就随口说了几句：这批北芪颜色太浅，晒干的火候不够，灵芝纹路不对，明显是冒的。结果那司机惊了，说我比他们老采购都专业。”

“还跟领导汇报说我眼毒，我不就一下子被提上去了。”

“你还真会装。”杨巨端着茶杯，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笑出声，“按理说，你以前不是没接触过这行嘛。”

“对，我本来是不懂。”杨建国摸了摸鼻梁，脸上挂着一点得意，“但我有个能干的儿子啊，你以前天天在家研究泡药酒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种菜，我还能听不见？你以为我真只顾着翻菜地？”

“所以你是偷学我？”

“那可不叫偷学。”杨建国语气一正，捏着茶盖轻敲桌沿，“我那叫耳濡目染，潜移默化。你自己在那儿念的那些药性和配比，我全记心里了。”

杨巨眉毛挑了下：“那你还真挺有两把刷子。”

“可不。”杨建国咧嘴，露出两颗白牙，“我告诉你，我现在不光能认药，还能大概估个年份、药性沉浮，连那些老货贩看了都得点头。前两天还有个老中医问我是不是在国医堂挂过号。”

“啧。”杨巨看着他这副得瑟样，忍不住摇头，“我真是没想到，你还藏了这手。”

“那你以为我老糊涂了？”杨建国啧了一声，把茶杯放到桌角，“你在药厂忙得头都抬不起来的时候，我在家看着电视上那些中医栏目，笔记记了厚厚一本。”

“后来你不是把你那个药酒厂的操作手册扔在沙发上了嘛，我翻了两天，记住了七八成。”

杨巨有些动容。

他记得那本手册，是他根据多款药酒调制经验整理的内部资料，专门培训厂里的新人用的。

没想到竟被杨建国认真翻过，甚至能学得这么扎实。

“爸，你这脑子，要是搁现在考个什么中医基础证都绰绰有余了。”他由衷地说了一句。

“我考那个干嘛？”杨建国一脸认真，“我现在就挺好。你爸我这把年纪，能有个活干，有人尊重我，还能发挥点用处，就够了。”

说着他顿了顿，又笑了一下：“再说了，我现在是采购部的部长了，管着三十多号人，天天有人来给我送资料、带样品，我这官威啊，你姐要是看见，估计都不敢信。”

“你可别给人指鼻子骂啊。”杨巨忍不住笑，“别最后给弄了个霸王部长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