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暴力

那一天，卉卉和小花卷在小公园里追猫逗狗地疯玩了一个中午，直到下午两点左右，才在姜汝珍的哄劝下，恋恋不舍地离开。

没想到刚走进小区大门，卢雁秋已经杵着拐杖跌跌撞撞地迎了上来，一边重重喘着气，一边促声追问道：“你们这是去哪了？怎么我一觉醒来人都不见了？”

姜汝珍怕她担心，赶紧解释道：“卢老师，您别着急，我就是看着今天天气不错，带着卉卉和小花卷去附近的公园里晒了晒太阳，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回来了。您放心，家里的活不会耽误的……”

没等她把话说完，卢雁秋已经举起了手里的拐杖，向她重重挥了过去，嘴里还狠声训斥道：“晒太阳？晒什么太阳？那么大个家都不够你晒的？非要把我孙女带出去，你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相识以来，这是姜汝珍第一次见到她这般势若疯虎的模样，一时间也惊呆了。

直到那根拐杖砸上了她的胳膊，才骤然惊觉过来，赶紧为自己申辩：“卢老师，我真的没想要怎么样啊！就是看着卉卉总闷在家里，想带她出门转转，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而已……”

见此情形，一个刚从小公园遛狗回来的老阿姨也忍不住劝了起来：“卢老师，刚才小姜真的就是带着卉卉在小公园里转了一下，当时我也在的。你要是不乐意，警醒两句也就算了，没必要发这么大的脾气，是吧？”

听她这么一说，卢雁秋才把拐杖给收了起来，但嘴里还是怒声警告着：“卉卉是我的孙女，她要不要出门我说了算！你就是个来家做事的保姆，最好搞清楚你自己的身份，别一天到晚没事找事地瞎折腾！今天这事我就不和你计较了，要是还有下次，你直接给我滚！”

一番话说完，她直接拉起了卉卉的手，在女孩满是惊恐地注视下，头也不回的上了楼。

姜汝珍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虽然之前曾经做过一定的思想准备，但卢雁秋这蛮不讲理的举动，还是让她又委屈，又难过。

原地站了几分钟后，几个老阿姨围了过来，把她拉到了一旁的凉亭里坐下，然后絮絮叨叨地劝说了起来：“小姜，老卢她就是这个脾气，你也别太生气了。在你之前好多保姆就是因为受不了委屈，才从她家里辞职的。反正也就是一份工作而已，在哪儿不是干？你要真受不了了，直接让她算账走人！”

虽然邻居一个个表现得义愤填膺，都在为她抱不平，但姜汝珍却不敢真的因为一时置气就辞职不干。

沉默良久之后，她才勉强压下了满心的委屈，小心翼翼地冲着其中一个老太太问道：“陈阿姨，我来的时间不长，好多情况不太清楚。您能不能和我说说，今天这事我究竟哪里做错了，以后好改正……”

“你做错啥了啊！小姜我告诉你，你啥也没做错！就是老卢她有毛病，这两年都快变态了！”

在她的追问之下，陈群满是不忿地数落了起来，也直到那个时候，姜汝珍才知道，因为丈夫和女儿先后离世，卉卉成为了卢雁秋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也是唯一的寄托。

也正是因为如此，卢雁秋才会一直用一种近乎扭曲的方式在看管着卉卉，成日将她锁在家中，不仅不让她和外人接触，甚至连卉卉的亲生父亲上门探望，也要受到她的驱赶和斥责。

得知了事情的原委后，姜汝珍只觉得内心五味杂陈，一方面对这个无依无靠的老人有所同情，一方面又对在卢雁秋偏执的保护欲下无法身获自由的卉卉充满了怜惜。

当日晚饭前，当她战战兢兢地敲开卢雁秋家的大门时，原本做好了被对方继续责难的准备。

然而卢雁秋像是也已经冷静下来了，拉开房门后，一言不发地把她让进了屋里。

接下去的时间，姜汝珍如平日一般备菜、做饭、洗碗、打扫卫生，没有再提及和卉卉有关的任何事。

等她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准备带着小花卷离开时，卢雁秋却忽然叫住了她，然后给了她一个信封。

姜汝珍不明就理，只能小心翼翼地把信封打开，却发现里面赫然放了张崭新的百元纸币。

惊诧之下，她只能主动问道：“卢老师，您给我这个干什么？是有什么东西需要买么？”

“没什么东西要买，就是儿童节刚过不久，我也没什么可表示的，这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去给你家姑娘买点好吃的。”

眼下已是六月末，距离所谓的儿童节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天，用节日礼物当借口，未免也太牵强了些。

姜汝珍心下不安，本能性地就想把钱塞回去：“卢老师，您之前已经预支了我半个月的工资了，小花卷想吃什么我自己可以买的。至于这个红包……”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我是个小姑娘的，又不是给你的！你这么多废话干什么？”

卢雁秋扬高了声音，像是又要发脾气，然而神情之中，却带着一点微微地狼狈。

微愣之下，姜汝珍终于回过味来——这老太太大概是对下午的举动有了悔意，才会用这的方式向她示好。

虽然心中的委屈并未就此平息，但姜汝珍并不愿意两人之间的关系就此僵持下去，于是只能把信封收进了怀里，冲着小花卷示意：“宝宝，赶紧谢谢奶奶。”

在小花卷奶声奶气地道谢声中，卢雁秋像是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忍不住又提醒：“今天的事，我就不再多说什么了，但你自己也得长个教训，以后没有我的同意，不准把卉卉带出门，知道了嘛？”

姜汝珍的头垂了下去，满是无奈地点了点头：“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回家的路上，姜汝珍的情绪始终有些低落。

虽然卢雁秋并没有要把她赶走的意思，还多给了她一百块钱，但是只要一想到卉卉在公园玩耍时那兴高采烈的模样，和回到家后那茫然又呆滞的表情，她就会觉得心里发堵。

思绪纷扰之间，小花卷像是意识到了她的不开心，牵着她的手忽然加大了力气：“妈妈，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呀？”

姜汝珍附身将她抱了起来：“妈妈在想卉卉姐姐，如果以后不能和小花卷一起出去玩了，大概会很难过吧。”

“为什么不能一起？是因为奶奶吗？”

小花卷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口气也跟紧张了起来：“那妈妈以后就不要带卉卉姐姐出去了，不然奶奶会打她的。”

“怎么会？”

姜汝珍只当下午卢雁秋那些过激的举动吓到了她，让她想起了那些痛苦的过往，赶紧摇头安慰道：“奶奶只是对卉卉姐姐严格了一点，但也是为了姐姐好，如果卉卉姐姐做错了事，奶奶会批评她，但是不会动手打人。”

“会的会的！奶奶会打姐姐！”

小花卷像是想要证明什么一样，匆匆卷起衣角，露出了柔软的小肚子：“姐姐这里有伤，一碰就疼，就和之前小花卷被打了以后一样……”

姜汝珍眼瞳一跳，昔日的记忆犹如潮水般铺天盖地而来，让她几乎难以站稳。

许久之后，她才蹲下身子，捧起了小花卷的脸：“妈妈之前和你说过，以前的事情什么都不要说，你忘记了吗？”

“没有……小花卷没忘记，小花卷不说！”

“那就好……”

姜汝珍重重喘了一口气，这才继续确认道：“你刚才说，卉卉姐姐身上有伤……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花卷和卉卉姐姐一起玩，姐姐肚子不舒服，小花卷看到的！”

“姐姐说是奶奶打的？”

“姐姐不说，但是小花卷知道！”

在女儿认真的解释中，姜汝珍的慢慢咬紧了嘴唇。

许久之后，她才站起身来，重新拉住了女儿的手：“妈妈知道了。妈妈以后会找机会和奶奶说，让她不要再打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