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问询

卢雁秋的卧室布置很简单，除了一张床、几排衣柜和一张写字台外，并没有什么多余的陈设。只有床头上方挂着的那张卢雁秋年轻时和丈夫、女儿的全家福合影，才让这间冰冷冷的房间多出了一点温馨的感觉。

进屋之后，段衡主动搬来了几张椅子，等到陈群坐下后，徐安才开口问道：“陈阿姨，关于今天发生的事，您能详细和我说说吗？”

陈群一心只盼着能早点走，听他问起，当即就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记忆中的画面都搬了出来：“今天难得见了点太阳，我就下楼和几个老邻居在花园里坐了坐，大概四点过的时候，就见到老卢家的保姆小姜买菜回来了。因为她说要送我瓶辣椒酱，咱两就一路回了老卢家。没想到她刚进门没多久，就惊叫着说老卢出事了。我原本等在门口，听着情况不对，就赶紧也进门看了看，结果就看到老卢满身是血地躺在那，样子看着可吓人了！当时我虽然很害怕，但还是想着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要通知警察，所以就立马打110报警了……”

“您所说的小姜，就是刚坐在你身边的那位女士？”

“没错。”

“她的全名是？”

“姜汝珍。”

“也就是说，虽然是您报的警，但姜汝珍才是第一个发现卢雁秋出事的人？”

徐安点了点头，抬眼看向了床头挂着的那张全家福：“卢雁秋还有个女儿是吗？家里出了事，有人通知她吗？”

“没法通知……这姑娘早些年人已经不在了。”

陈群叹了口气，表情中流露出了一丝悲悯：“老卢她命苦，四十多岁老公就因病去世了，她后面也没再嫁，就独自拉扯着女儿过日子。她的闺女名叫乔晓蓓，是个漂亮懂事的姑娘，对她妈也很孝顺，只可惜结婚没几年就遇到了车祸也走了，最后就留下了卉卉这么个女儿。大概也是因为打击太大，老卢的性格才会变得那么奇怪的吧。”

“性格奇怪？都哪里奇怪了，能详细说说吗？”

“她人都走了，我再说这些……好像不太好吧？”

陈群像是有些犹豫，但见徐安并没有放弃的意思，只能继续说了下去：“老卢这人吧……疑心病特别重，为人又小气，说起话来难听不说，别人对她好也完全不领情！我听说就今天下午那阵，她女婿上门看她，还被她又打又骂地给轰出去了，你说这脾气谁受得了啊？之前的保姆就是因为受不了她这个怪脾气，才走了一波又一波！不信你一会问问小姜，在她家干活的这段日子，究竟受了多少委屈？”

徐安很敏感的发现了重点：“你的意思是说，卢雁秋出事前，她女婿曾经来过？”

“是啊！她女婿经常来看她，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她女婿叫什么？”

“周斌……”

话说到这里，陈群似乎意识自己的话可能会给旁人惹上是非，于是赶紧又补充道：“不过周斌这孩子人挺不错的，虽然晓蓓都走了这么多年，但对老卢这个丈母娘却一直很孝顺，经常会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上门看望她。只是老卢脾气差，对他始终没个好脸色，把人堵在门口不让进家也是常有的事。”

徐安闻言只觉得好奇：“卢雁秋为什么对周斌态度这么差？这么记旧情又孝顺的女婿，不是挺难得的吗？”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

陈群重重一声叹，摆出了一副追忆往昔的劲儿：“晓蓓当初恋爱的时候，老卢觉得周斌家里没什么钱，配不上自家女儿，所以一直反对。后面也是因为晓蓓怀了卉卉，才勉强同意两人结婚。不过周斌这孩子也争气，知道丈母娘看不上自己，就拼命打工赚钱，因为总是在外奔忙，在家的时间也就少了点。晓蓓遇到车祸那天，他刚好在外面出差，老卢伤心之下，只觉得是周斌不顾家，才会酿成最后的悲剧，所以对他的态度才会那么恶劣，不仅见面就赶，甚至都不准他过来自己的亲女儿……你说都是一家人，至于那么大的仇吗？”

徐安很快打断了她：“您的意思是，那个叫卉卉的小姑娘没和周斌住一起，而是跟着卢秋雁这个外婆一起生活啊？”

“是啊，晓蓓死了以后，老卢执意要把孙女留在身边，周斌不想让她太伤心，加上自己也要组建新的家庭，所以也就同意把卉卉放在她这里了。不过卉卉年纪小，智力方面又有点问题，照顾起来实在不方便，老卢才会想着请保姆的。不然就她那扣扣嗖嗖的性子和打死不服软的倔脾气，哪里肯花这个钱？”

徐案赫然一惊：“您刚才说，卉卉智力有问题？”

“是啊！不知道是啥原因，卉卉生下来没多久，就发现不太对劲，送去医院做检查，医生说是先天智力障碍，现在长到14岁了，还跟个小孩一样，整天呆呆愣愣的，连个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不然这么漂亮个小姑娘，哪至于学也不去上，整天呆在家里？”

“这样啊……”

徐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您对卢雁秋家里的情况很了解啊！你们一直是邻居吗？”

“何止是邻居，我和她可是几十年的老同事了。退休之间咱们都在华阳中学教书，我教语文，她教物理来着……”

陈群这边的情况了解完后，段衡把她送出了房间，然后把姜汝珍给叫了进来。

看着眼前那个满脸写着战战兢兢的女人，徐安示意她先坐下，然后才问道：“姜女士你好，方便和我们聊聊吗？”

听见他的询问，姜汝珍犹如受惊一般，刚刚落座的身体瞬间崩紧，半晌之后，才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一个在外打工的小保姆，骤然撞见了雇主横死家中的场面，心怀恐惧之下表现紧张也在所难免。

为了安抚他，徐安刻意将口气放得更轻了些：“陈阿姨告诉我们，是你进家之后第一个发现了卢雁秋的尸体，所以能和我们说说，当时是怎样一个情况吗？”

“可以的……”

姜汝珍似乎心有余悸，一边小声地答应着，一边不自觉地将双手搅在了一起：“今天下午两点左右，我出门去买菜，回来以后就在小区花园里遇见了陈老师。因为想着给她拿点自己做的辣椒酱，所以咱们就一起上了楼。但是买菜之前我和卢老师闹了点小矛盾，怕她气还没消，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就让陈老师等在了门口。进屋之后我直接进了客厅，却发现客厅里乱七八糟的，啥都没收拾。我以为卢老师是因为心情不好回房休息了，所以也没在意，就想着赶紧找个袋子装了辣椒酱让陈老师带走……”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像是接下去的画面太过惨烈，让她一时之间不敢回忆。

隔了好一阵，她才重新挤了个声音出来：“我找了一阵袋子，但是一直没找到，陈老师那边又着急回家，一直在催，我就想着干脆把买菜的那个袋子给腾出来，没想到就在这时候，我忽然看到了沙发扶手背后露出了半条腿，走过去一看，才发现卢老师浑身是血地躺在那……当时我实在太害怕了，腿也软了，菜也撒了，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陈老师听到动静赶过来，才想起要打电话报警……”

她这番话说得颠三倒四，啰啰嗦嗦，还充满了各种无关紧要的细节，很显然是紧张之下，已然心神大乱，于是只能用这样事无巨细地诉说方式来疏解满心的惶恐。

段衡在旁边听着，好几次想要出言提醒她说重点，但看徐安听得认真，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