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母亲

我手里攥着寿衣，有些不明所以。

老人却已是老泪纵横。

“翠芬……翠芬的衣裳……”

我当然知道这是翠芬的寿衣，可还是不明白他想要表达什么。

可老人情绪十分激动，半晌没缓过气来直接晕了过去。

“老伴……”

女人见状大叫，男人也随即上前，我伸手掐住老人的人中，良久他才会缓过来。

待到众人将老人抬到床上，老人的眼眸中竟充满了悔恨和无奈。

终于，天亮了，所有人聚集在棺材前。

“小师傅，该出殡了吧？！翠芬……翠芬她不会……不会再回来了吧？”

女人还是有些胆战心惊，我没有回答，只是随手将放在床上的寿衣递了过去。

“把寿衣套上，准备下葬吧。”

其实，我直到现在也没明白女人到底想要什么，直觉她自嫁过来之后没过过有一天好日子，最后还落得如此悲惨的结局，即便心里对她觉得不值当又能如何。

女人小心翼翼得给早已僵化的尸体换上寿衣，一边哭还一边祈求原谅，尽管尸体已经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待到男人叫来帮忙出殡抬棺的人，天空下起了大雨。

我打起一把黑伞，牵着招娣跟在送殡的队伍后面。

几个送殡的人身上穿着蓑衣，抬起棺材缓缓走出男人家的院子，当棺材被抬出院子时，院子里的狼狗发出一阵阵的狗吠。

那狗跟着队伍一直跟到了下棺的目的地。

当棺材放入挖好的土坑之中，狼狗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跳了下去。

这一幕着实惊呆了所有人。

“出来……出来你这条畜生！”

女人见状破口大骂，可那条狼狗却只是趴在棺材盖上静静凝视着所有人。

“出来！”

女人直接跳下深坑，想要拖拽着狼狗离开，可那狼狗却好似铁了心似的留在土坑之中，眼看着雨越来越大，雨水也在深坑之中积蓄起来。

“马大娘！再不下土，这坑可就废了！”

虽说棺材有不碰土不碰水的规矩，但如今已是下葬，这规矩也就不管用了。

女人笨拙得从深坑之中爬起，身上满是污泥，随后满身泥泞得站在我面前。

“小师傅，可以了吗？”

“封土。”

我轻声示意，随着一锹一锹的黄土被投入土坑之中，那条狼狗始终也就没有再冒头，直到被黄土完全覆盖，那条狗也再没有出现。

终于，这场丧事儿在混乱之中结束。

我心头充斥着疑惑。

跟着几人往院子的方向返回，却突然瞧见不远处的大雨中冲出一人。

“姑婆，姑婆，姑父他不行了！”

听到这个消息，女人的脸色煞白，双膝微微颤抖着直接跪到了地上，朝着翠芬坟墓的方向泪流满面。

“翠芬……是我对不住你！我不是人，我是个畜生，你可别带走老头子啊，他是个好人啊！”

众人似乎不太理解她的举止，纷纷上前将其搀扶起来，唯有我和男人只是静静看着这一切，我的眼神只有冷漠，男人却充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绝望。

好在在众人齐心协力之下这才将女人架起送回到了院子。

走进老人的房间，原本在亲属口中不行了的老人此刻却静静得坐在床上。

他的脸上充满了黑气，老爷子告诉过我，这是只有将死之人才有表现，可意外的是老爷子的眼神却显得格外清澈，我知道这应该只是回光返照的表象而已。

看到老爷子重新坐了起来，女人径直走了上去。

“老头子……老头子你没事儿吧？”

老人摇摇头，反而伸手对我身边的招娣招了招手。

招娣乖巧得走上前，老人附耳对招娣说了几句。

只是这几句话说完，老人便毫无征兆得倒在了床上。

死亡，如此突然，顷刻间，屋里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

男人也站在一旁默默流下眼泪。

只有招娣没哭，没人在乎老人和招娣到底说了什么，只知道老人死了，永远离开了人世。

我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在场的亲属纷纷却并未有太大的反应仿佛早已预料到会有这一天，其中几人已经走向当初存放丧葬品的库房，将那些提前准备好的丧葬品纷纷取了出来布置上。

看着众人将灵堂一步步得搭建好，我心中却越发难受，并不是因为老人，而是因为翠芬。

原来当初就连这些筹备好的丧葬品都是为老人提前准备好的，一口崭新的棺材从阁楼上被抬了下来，老人的遗体被众人抬着放进棺材里。

灵堂里，每个人都在忙活着自己的事儿，只有小丫头招娣一个人坐在门槛上望着门外的大雨发呆。

我显得有些多余，旋即在女孩身边坐了下来。

“招娣，你害怕吗？”

我轻声问道。

招娣回眸看着我，摇了摇头，充满童真的眼眸却让我无比心疼。

我本想安慰她说些什么，以至于想说些什么安慰她。

可女孩却对我招了招手，示意我凑到她耳边说是有秘密要告诉我。

“我昨天见过妈妈了。”

我心中瞬间一惊。

“见过？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妈妈给爷爷擦了手，洗了脚，爷爷告诉我，家里那条大狗她已经帮我收拾了，让我以后能在院子里撒欢得玩。”

“爷爷还说了什么？”

“爷爷说，妈妈放不下我，他现在和妈妈在天上看着我，让我不要害怕。”

我闻言一惊，这一瞬间我想起了昨晚的一切。

“那妈妈和你说什么了吗？”

“妈妈说她疼，疼的时候吃颗糖就好了。”

一时间我内心百感交集，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终于意识到老人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看似这一切仿佛是翠芬的鬼魂在作怪，原来是我误解了她。

守长明灯时感受到的那一股寒意，在听到婆婆呵斥下消失的诡异，棺材上的水渍，老人床下的旧鞋以及院子被咬死的那条狗。

原来这一切都是我的误解，是啊，一个善良忍受病痛和折磨的女人，又怎么会做出祸害家人的事儿呢？

她连到死，心里记挂的还是只有自己的女儿，还有躺在病床上的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