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可望不可即

就是这种无比平静地阐述着自己的死亡的语气，反而让封青文和崔图听着无比难受。

封青文手上的动作一顿，然后轻轻地扯到了崔冉冉的一缕发丝。

尽管她很快就意识到，并且松开手来，柔声问着小姑娘是否疼痛，但是崔冉冉还是皱了皱眉。

“不疼。”她摇摇头，皱起来的眉头仍然没有松开。

崔图已经开始提心吊胆了，之前被抛弃的想法再一次在他的脑海之中浮现——她是不满意了吗？是准备杀了他们吗？崔图甚至能够听得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然后他感受到，自己的掌心已经被汗水所濡湿。

“那你为什么这副表情？”比起提心吊胆的崔图，很显然，封青文显得更加从容。

她垂下头来，和崔冉冉小时候一样，从侧面看着自己女儿的表情。

 崔冉冉的眉尖微蹙，在她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小姑娘的脸颊鼓了起来，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封青文不免得有些好笑，她伸出手来戳了戳人家的脸颊：“瞧这副样子，这么生气吗？”

但是崔冉冉仍然是摇头，她轻声回答：“我没有疼。”

“这比我死的时候轻得多了。”

“我只是有一点……想妈妈了。”小姑娘的语气之中带着些许茫然的意味。

崔冉冉还记得自己的死法，被姑获鸟捅穿了后背，然后掏空了整个内脏，流出来的鲜血把整条裙子染成红褐色，一点也没有原本的艳红色好看，崔冉冉想着。

只是被扯了一下头皮而已，崔冉冉真的不至于因为这种小事生气，更体会不到那种细微的痛感。

更何况，在崔冉冉死亡又变成了诡异之后，她的身体已经被固定成了现在的形状。

诡异不会再一次像人类一样死去，诡异也不会因为时间的原因继续成长，换句话说，崔冉冉已经被固定了。

不仅是外貌，她连头发都不会有一分一毫地增长，更不会脱发——某种程度上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了。

但是崔冉冉能够体会到指甲勾起自己的发丝，然后轻轻地扯了一下自己头皮的力道，熟悉得近乎让她想要落泪。

更别提之后，封青文看着自己情绪不对后做出的种种反应，更加深了小姑娘的怀念。

于是她轻声说道：“我没事，只是有一点点地想妈妈了。”

崔冉冉重复：“我想妈妈了。”

——还没等崔冉冉因为这股复杂的情绪而落泪呢，率先哭出来的竟然是另一边的冉冉。

封青文刚刚为崔冉冉梳完头发，每一条小辫子都规规矩矩地放到后面，然后就被自己的女儿撞了一个趔趄。

“妈妈，我也想你！”冉冉使劲蹭着自己妈妈的脑袋。

封青文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崔冉冉，然后推开了冉冉的头，她小声斥责对方：“不可以这样，至少也要等到……”

等到什么呢？崔冉冉很清楚，等到自己离开之后。

崔冉冉确实能够感受到她的贴心，但同时也有一股很难言喻的滋味，她静悄悄地想着，毕竟自己才是这个家的外人嘛。

她已经耽误了他们的团聚了，那她不能再在这里待上更多的时间了。

“可以拍张合影吗？”崔冉冉忽然开口问道。“没有我，只有你们。”

她暗沉沉的眼眸之中似乎带着些许恳求的色彩，封青文一时间不知道那抹色彩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当然可以。”没想到第一个同意的居然是冉冉，她看着自己然后笑了一下。

“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但是没有爸爸妈妈之后一定很辛苦吧？”

崔冉冉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用水雾捂住了对方的嘴：“闭嘴，不要用这种奇怪的话术来哄我。”

然后她叹了一口气：“我没有想要抢你的爸爸妈妈的意思，我只是害怕，等以后我连他们的照片都没有——我连他们长什么样子都忘了，那怎么办？”

她的担心并非是空穴来风，或许是太久没有回忆起自己的父母，他们的脸庞在崔冉冉的脑海之中逐渐模糊了起来，但是崔冉冉却在心中觉得自己并没有忘记他们。

直到来到虚拟世界，直到亲眼看到他们。

崔冉冉才发现自己确实是错得离谱，明明是和自己脑海之中相差不小的相貌，但是崔冉冉却能够清清楚楚地意识到自己父母的脸就是如此。

她只是单纯地记错了，混淆了，模糊了，并且逐渐遗忘了而已。

一听这话，本来就没有想过拒绝的封青文直接蹲下身子来，把浑身冰凉，甚至散发着水汽的崔冉冉搂进了怀里面。

而另一边，就连本来对崔冉冉抱有怀疑的崔图也无奈地答应下来，他将自己的一个旧手机递给崔冉冉。

“手机里面有不少我之前存储下来的老照片……你或许会喜欢的。”他轻声说。“我们这里已经没有电了，但是你那边似乎仍然有着电。”

崔冉冉珍重地接过对方的手机，然后用自己的手机给对面的一家三口拍了一张照片。

“但是为什么我也要拍照？”冉冉疑惑地问道。

毕竟很明显，崔冉冉给他们拍照，就是为了看看自己所没有见过的，父母老去的样子，既然如此，她拍长大后的自己干什么？

这句话刚刚问出口来，封青文就带着僵硬的笑容打了一下自己女儿的肩膀。

果不其然，听完了冉冉的这句话之后，崔冉冉端详了她一会儿：“还好我没有长大成为你。”

她这般感叹道。

就在冉冉因为这一句话瞪圆了眼睛的时候，又被崔冉冉的下一句话哄了回来：“但是，你和他们一样，都是我可望不可及的未来啊。”

崔冉冉这么说着，于是冉冉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我五岁的时候这么会说话的吗？”冉冉不由得喃喃自语。

她是怎么做到一边气人一边让人觉得我可真该死啊，冉冉大受震撼。

崔冉冉刚想说什么，她就听到了门外传来的敲门声。

冉冉从猫眼里面向外看去，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是隔壁的孩子。”冉冉向着崔冉冉介绍道。“你应该认识对方，我记得我们当邻居当了很多年了。”、

“他叫刘涡。”

——崔冉冉差点就笑了。

这个名字他是真的认识，那位住在她隔壁的水晶孩童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