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发烧

S大，宿舍。

这些字眼在这个荒唐的时刻无比贴近黎若星心中“家”的概念，让他觉得安全。

于是他点点头，幅度微不可见。

于洄看着他这副还被噩梦扼住的模样，只能叹气，从后座换到驾驶位去发动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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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航显示的路程不算长，一路上黎若星沉默得像尊木偶。

于洄几次从前视镜担忧地望向他，可惜垂下的碎发遮住黎若星的眼，只能看清紧绷的唇线。

方向盘上搭着的手用力捏紧，于洄青筋暴起，骨节泛白，无数句脏话从于洄心头呼啸而过，最终都化成对黎若星的心疼。

天杀的，在21世纪的文明城市里，他的星星遭遇的都是什么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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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边的风景越开越熟，没拐几个弯就能远远望见学校里的那几栋高楼。

这车堂而皇之地开进学校实在是扎眼，于洄选择把它停在S大后门的商用停车场。

至于即将产生的天价停车费，他暂时没心思考虑。

后座门打开，黎若星看起来镇定了不少。

他有点畏冷，披上了丢在后座的毯子，但好在走路的姿势正常了许多，没有什么腿软脚酸的症状。

这让于洄稍微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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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空气污染指数高得吓人，站在户外打眼望去整个天色都是厚重的沙色，因此校内行人寥寥，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两个。

两人穿过操场，于洄的脚步在走往食堂的分岔路口的停下。

——黎若星从凌晨被劫走，到现在大约是滴米未进，可是一路上不叫渴也不叫饿的，肯定是精神高度紧张着，根本没有胃口。

但不吃饭怎么行呢？

于洄担忧地扭头看一眼，感觉黎若星的脸色快比白纸还苍白。

“我去买点吃的。”于洄轻声跟他说。

黎若星张张嘴，几秒的停顿后又闭上了，脚步却钉在原地一动没动。

“是有什么想吃的？”于洄靠近，“实在没胃口的话，我买点粥或者汤，你就当陪我吃点，好不好？”

“不是。”

“那怎么了？”

黎若星像是下了很久的决心，很轻地拽住于洄衣角。

“我……我不想一个人走去宿舍，你陪我走回去吧，行吗？”

尾音发颤，听得于洄的心脏酸涩得被拧成一团。

黎若星在害怕。

怕自己只要再一落单，罪恶的手就会再次出现把他拖进深渊里。

“是我考虑不周。”

于洄豁出去了，不管不顾地牵起他的手十指相扣。

“走吧，我保证不离开你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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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楼的空当里，于洄摸出手机给小敦发了个消息，隐瞒了他们回来的理由，只说黎若星不太舒服，拜托小敦高风买点饭过来。

不一会儿小敦回复正好在陪高风去医院开药，十分热心地带回两盒热气腾腾的病号饭来。

只是黎若星实在是太虚弱了，清淡好消化的病号饭勉强塞了几口，就恹恹地躺下。

很快，他的呼吸声变得均匀又绵长，陷入了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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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洄收拾好饭桌，走过去将窗帘拉好，静静站在黎若星旁边看了一会儿。

小小的宿舍里陷入黑暗，几根触手立刻又从于洄身后张牙舞爪地试图爬出来。

这些触手的形态并不正常，时而像是虚影，时而又像真实存在的实体，纠缠着在空中扭曲成一团。

于洄比谁都清楚自己这状态不对劲——因为在今天的失控状态里，他完全没法在脑中和触手们对话。

还有那时候尼莫投来的急切目光，都能佐证这不是家族成员在变身时的正常表现。

但他确实抑制不住地想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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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什么呢。

凭什么处处安静隐忍的黎若星要遭受这些？

他就像自然界里再无害不过的一颗植物，为什么厄运就是不肯放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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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乱的触手继续在空中狂乱地挥舞，想要破坏，又怕吵到黎若星的沉眠，只能殴打空气，张合着吸盘。

而于洄站在这团黑影里，面不改色地摆弄着手机，切换不同的聊天软件，分别联系着他需要的人。

黎若星所遭受的一切不公，他要那些始作俑者一笔一笔，百倍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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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手们发泄完后安静下来，乖顺地匍匐在黎若星的床上，帮他调整着被子，将所有会漏风的孔隙牢牢压住。

几根尤为粗壮的触手横在他的腰腹位置，像哄婴儿睡觉那样，有节奏地轻拍着。

于洄收了手机，挑起眉尾。

他发觉黎若星紧蹙的眉心放松了不少。

“行啊你们几个。”于洄笑得咬牙切齿，“把我的位置我的活我的人都抢了，还要我干嘛？”

触手们恋恋不舍地把自己从床铺上拔开，回到他的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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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洄坐到黎若星床边——位置所限，只能坐个边缘。

宿舍要是双人床就好了。他不无遗憾地想着。

要不以后拐黎若星出去住吧？

S大附近有几座青年公寓，条件好，位置也不错，设备配得也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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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洄脑子里天马行空地想了一大堆未来，直到其中一根触手又从阴影里冒出来，在他肩膀上拍拍。

于洄：？

触手游移着圈住于洄的手腕，将他往前带，直到停在黎若星的额头。

于洄伸手覆上去，立刻慌了。

“……操，怎么烫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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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若星彻底被魇住了。

这份沉重不止来源于梦，更来自现实。

他躲了那个名义上的爹将近四年，一千余天，每一天都显得弥足可贵，每一天都恐怖得像世界末日。

可今天，一声“岳哥”，一场违法买卖，让黎若星彻底知道，他根本就没从深渊爬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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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高烧之中做了一个清醒梦。

与其说是梦，不如说是大脑又从深处的淤泥里把那些痛苦的记忆翻了出来，硬逼着黎若星回顾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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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若星的生父外出务工多年，死于工地上的一场意外。

妈妈腿脚不便，很早就失去了工作能力。

姐姐那年十四岁，因为学费的原因而放弃了学业，打打零工，照顾母亲。

而他那年六岁，正是要上小学的年龄，开销也少不了。

那时候他还不懂事，只知道家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压抑了下来。

妈妈整日以泪洗面，姐姐挑起照顾老人和他的重担，每天挖空心思兑调料煮挂面养活三张嘴。

可挂面总有吃完的时候。

他忘不了姐姐蹬着小凳子在橱柜里摸索却只摸到一手灰尘的那个时刻，稚嫩秀气的脸在一刹那显得扭曲恐惧。

姐姐还没说什么，他先害怕地哭了起来。

那时候的黎若星还是个会放肆大哭的小孩，姐姐流着泪下来抱他，往他手里塞了一颗大白兔。

“弟弟别怕，不会饿着你的，弟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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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扭头出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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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今日，黎若星依然觉得那场大哭是他们一家三口悲剧的真实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