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糖果

于洄替他掀开被子就退到了墙角，默默爬到墙上替黎若星关了灯。

宿舍再次回归安静与黑暗，黎若星保持着蜷缩的姿势，没过一会儿就睡着了。

于洄听着他的呼吸与心跳声逐渐趋于平稳，这才松了一口气，蛄蛹到他后背的位置躺下来。

自然，又一夜，于洄失眠了。

“唉，照这么变异下去下去，我岂不是一天24小时都要醒着？白天学习上课，夜里还能睁眼到天明，我不如去夜市打个工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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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洄在床上好好伸展了一遍九根触手，又用主脑和八个副脑开了个会，最终得出结论：

这几个副脑是有独立意识的，只不过很喜欢在他跟前装死。

“刚刚戳穿我的时候不是很踊跃吗？现在怎么装听不见了，难不成我不困你们困了？！”

于洄在主脑里用力一喊，八根触手听完纷纷躺倒装睡，啪叽一声把他摔在床沿，十分有默契。

于洄：……

于洄气急败坏：“起来，爷要下床！去照镜子！啊，对了，保持安静，别吵到黎若星。”

触手们不大情愿地拱起来，托着他挪爬下去，在冰冷的地面缓慢蠕动着，直到停在宿舍西北角的立式穿衣镜前。

于洄抬头一看，不禁扯扯嘴角。

这镜子是他让谢哥准备的，搬来时没仔细观察。现在看看，这粉白的配色和巴洛克风格的雕花石膏线条，还真是挺……挺甜蜜的。

遮光帘被风吹起一角，满月的光正好照亮这一小块地方。

于洄蠕动着向前，在镜子里打量自己的外观——

这还是他第一次认真打量自己变成章鱼的模样。

瞧瞧这蠢萌的头部和这遍布吸盘的黏腻触手，哪怕是跳脱可爱的橙色也救不了对他的观感。

“天呐，就这幅尊容，我自己看了都觉得怪异，黎若星一个对软体动物过敏的人是怎么忍耐过来的。”

于洄简直怜爱那家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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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镜子里的小飞象章鱼大眼瞪小眼，愣了一会儿，决定不能坐以待毙。

夜黑风高，正是他这种夜猫子大干一场的好时机！

于洄爬上书桌，不大娴熟地用触手操作起鼠标和键盘，把自己的电竞笔记本鼓捣开机了。

他搓搓两根触手，心中狂喜：

哈，现在我是真的触手怪了，打个游戏那不是碾压所有全服！

于洄满怀斗志点开游戏图标，一行荧绿色的大字跳了出来——

服务器正在更新。

于洄默默叉掉窗口，弃游从文，转而打开了知网，搜索起小飞象章鱼的资料。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他总得先做到前面两个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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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珍稀章鱼种，大多生活在约3000至4000米深，是所有章鱼物种中栖息环境最深的。”

“皮肤光滑，肌肉松软，两只‘长耳朵’实际上是鳍，具有短期记忆和长期记忆，智力非同一般。嗯，又稀少又聪明的物种，倒也和我相配。”

“寿命较短，平均只有三到五年……这条不看了！我的寿命还是应该按人类计算吧！”

“具有生物发光器官，可以巧妙地利用它引诱猎物？哟，我还能发光呢？”

于洄来了兴趣。

他简单看了发光的原理——太多的专业名词他也不太理解，只能用想象力在主脑模拟一下捕食的情景。

荧光逐渐从身体内部扩散开来，于洄越是聚精会神，那些冷色调的荧光就越是明亮。

不过几分钟，竟然比月光还要亮了。

“真厉害啊。”于洄扭过身，欣赏自己一番，“我可真是一个——低碳环保节能的章鱼型小夜灯啊！”

概括来说，这功能除了新奇，在陆地上可谓是屁用没有。

于洄泄了气，光也随之消失。

他在镜前躺平，思绪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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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的时刻，他久违地想起父母。

于洄自诩少小离家，独立性远超其他同龄人，但在这样的巨大冲击下，他也无法从容应对了。

他想起父母的怀抱，父母的唠叨、哪怕是那些不赞成他的话，以及一遍又一遍的让人有点儿厌烦的叮嘱……

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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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光乍然闪过，于洄终于回忆起父母耳提面命的那些话——

“轻易谈恋爱，会发生非常恐怖的事情，务必对爱的人负责。”

“一定要找到真爱，从一而终，做一个忠贞的于家人，这是不得有违的祖训。”

“若轻慢了命定之人，后果恐怖。”

这三句话在于洄眼前打着圈飘来飘去，他念经似的叨唠几遍，用力在脑子里骂了一声我操。

这一声大概是太洪亮了，其余八条触手弹跳起来被吓得拧成一团。

于洄在触手编织的网里绝望地意识到——

完了，按家族这套说法，黎若星还是他的真命天子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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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

所谓的“轻慢”了命定之人，就是指他当初应下表白是存了点儿戏谑叛逆的心思，其实没掏出多少真心，只想渣一下这朵娇花玩玩呗……

假如时光能够倒流，于洄真想穿越时空回到小池塘旁边，用这八根触手挨个扇自己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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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洄一根根把缠住自己脑袋的触手扒拉下来，扭头看向床铺上熟睡着的黎若星。

在极大的认知震撼之后，他终于收敛起那份玩世不恭，重新审视这个漂亮又坚强的男孩。

闯进他脑海的第一份与黎若星有关的旧回忆，是一个寒风凛冽的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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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洄记不得具体是哪天了，只记得那是个枯燥而昏昏欲睡的周一。

他前一晚通宵带团冲记录，迟到了。

不过这也是家常便饭，老班对他一向宽宽容，甚至提前招呼好了保安，嘱咐等他来了别进班，直奔升旗仪式就行。

他也没着急，闲庭信步地溜达过去——书包都没拿。

刚走进操场，就听到喇叭里传来一股流利的优雅英腔，声音低沉又好听，正在介绍着省级艺术馆的历史。

于洄脚步一顿，远远望向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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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活儿，原本是他的。

但是时间紧、任务重，不仅要求他实地去参观游览拍照，还需要自己完成全英稿件并且流利背诵。

时间仅有三天。

于洄拿生物竞赛做推辞，没想到学校就交给了这个刚刚空降来没多久的转校生。

在所有人昏昏欲睡、频频走神的仪式上，黎若星穿着洗涤干净的校服，站的笔直，一举一动和吐字腔调都满溢着认真。

于洄有些触动，破天荒地在仪式结束后绕路去了一趟大队部，想去找同学打听下是谁。

没想到和本尊撞了个正着。

他与那个男孩擦肩而过，对方投来淡淡一瞥，神态疏离，发梢飘来一股冷冽的薄荷味。

于洄摸摸鼻梁。

这人看上去是个不好接触的，饶是交际草如他，也不想在这个瞬间去碰硬钉子。

他低头看到自己鞋带松了，便蹲下身，一边系一边想着另寻机会。

身后的脚步声却停了。

等系好的时候，于洄眼前多了一只纤白的手，手心里有一支棒棒糖。

不是什么大品牌，小卖部五毛一支的荔枝味真知棒。

“低血糖的话，我扶你去医务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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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洄当然没去医务室，不过他还是得到了那支糖，以及黎若星这个名字。

那是他记忆里和黎若星的初遇。

一个如晨星般清冷孤傲的男生，却总是随身携带着散装的糖果。

看上去目空一切，却又细致入微地观察身边每个人，并适时地给予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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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现在，他是自己的男朋友了。

而且大概率，还是他的此生挚爱。

出自家族的一些规则，他将不得不和这个男孩，一生一世一双人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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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

哥轻易不恋爱，一谈就要到底。

说起来还真是纯爱得要命啊。

于洄咂摸着其中滋味，意外发现心头除了震惊，其实也没有半点不快。

——就从明天开始，他要认认真真地多喜欢黎若星一些。

于是他又慢慢地挪动回到床上， 靠在黎若星的被子外头，听着恋人均匀绵长的呼吸，一下一下数着他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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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下了小雨，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虽然升入S大后再也没有早自习了，但黎若星的生物钟还停留在高中，六点钟便准时睁开眼，抢在闹钟响前按了关闭。

“于洄？”

他喊得很轻，身下却蓦地一沉，耳后传来一声迷迷糊糊的“嗯？”，随后一双手臂凭空出现搭在他腰际。

于洄嗓子是哑的，两个人离得太近了，黎若星耳尖热烫一片不敢乱动，身后之人反而轻轻笑开，在他后颈印了个吻。

“早安，我变回来了。不转过来看看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