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旧识

一开始，她每次做梦，都会被吓出一身的冷汗，所以她亲自到传说中的岫青寺，用一根卦签来占卜，得到了一根莫名其妙却意味深长的卦文。

“人生就像是一场梦，一朵花，春天来了，花开了，就没了，花没了，也没了。”

这一幕，无比的悲壮。

翻过来一看，上面还写着一行字，似乎是随便写的。

——明月万古照春夜。

她不知道这是何意，也没有人知道，所以雨落就按照自己的方法去做了，她还把那根木棍从岫青庙里拿了出来，放在了自己的房间里，放在了那只玻璃瓶子里，算是一种变相的慰藉。

雨落蒙自幼受儒家教诲，不信佛法，也不信奉道家，但她的闺房里，却挂满了各家的画像。

她的丈夫看到这一幕，还开玩笑说：“儒家、道家，本就是两个极端，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雨落毫不介意，只是微微一笑，心里却是冷冷一笑，若是有仙人显灵，世间也不会变成这样。

连神仙都救不了人，自然也不会怪她。

“皇后，皇上驾到。”

有人掀开车帘，进入她那狭小而神圣的熏香天地。

雨落慢慢回过头来。

当她看到这个男人的脸时，她的幻想就像是肥皂泡一样破灭了，烟雾散去，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张年轻而又年轻的脸，与他在梦境中看到的太子一模一样。

她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所以恭敬地行礼。

他身上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长袍，上面绣着深色的花纹，袖子上有一道红色的圆圈。

她望向他。

他是一个英俊潇洒的少年皇帝。

而她的梦境中的那个人，已经永远的沉睡在了黑暗之中，化作了一片死寂的灰烬。

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可笑。

“阿姐，你大病初愈，又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就别跟我们一起去了，好好休息，等我回来，再给你办一场宴会。”

雨落强忍着心中的情绪，轻声道：“好。”

等到皇上走后，雨落捧着一张琴，对着众人的画像，弹奏起一首《江神子》。

“……何处飞来双白鹭，如有意，慕娉婷。忽闻江上弄哀筝，苦含情，遣谁听？”

“欲待曲终寻问取，人不见，数峰青。”

当她拨动琴弦的时候，她闭上了双眼，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座落在地上的走马灯。

碧落之时，雨水更多，春来更多。

你在何处？

风吹过山川河流。

旋转的灯笼空荡荡的，里面的蜡烛已经碎裂，白纸上出现了一朵朵海棠花。。

一道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宁静，就像是一个瓶子被打碎了一般，然后有血流了出来，染红了海棠，染上了一片黑暗，再也没有了任何生机。

。。。。。。

靖和四年，癸卯朔，春汛。

皇上的近侍刘禧走进了皇宫，首先看到的就是院子里挂着的几件女人的衣裳。

这不是妃子们的衣服。

皇后娘娘出身官宦之家，向来贤德，对谁都是极好的，封后以来更是兢兢业业，严于律己，就连那些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官员们，也对她赞不绝口。

按理说，她对宫里的规矩了如指掌，知道什么时候该穿什么衣服，什么时候该行什么礼数，宫里的人从来没见皇后娘娘穿过这样的衣服。

刘禧一头雾水，跟着皇后身边的宫女穿过花园，不由得抬起头来，偷偷地望了一眼。

此时已是春暖花开，园中的垂柳和海棠都已盛开，半开半合，天空湛蓝如玉，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照射下来，在微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音。

这些女子的衣衫像是花朵中的精灵，随风飘荡，给人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

黛蓝薄云烟裙，赤月华舞裙，杜若轻纱裙，这些都是当时京都女子们最喜欢的衣服。

衣服保养得很好，跟以前一样。

刘禧终于忍不住，对着面前的皇后身边的妻子，烟罗问道：“陛下，您这是？”

烟萝转过身，轻声答道：“昨日皇后让人把她出阁之前封印的那些衣裙都搬了过来，清洗过，熏香过，日中晒干，想来是皇后殿下无聊，想要找点年轻时候的玩具，怀念一下。”

说完这句话，刘禧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大殿门口的皇后娘娘，她身上的金色鳞片和紫色绸缎都泛着光泽，她以为自己多虑了，以她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在宴会上穿上礼服。

他拂了拂袖子，人未入殿，直接行礼：“见过皇后。”

雨落正张着双手，任由那宫女在她的衣袖中燃烧，她干脆闭上了双眼，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就懒洋洋地说道：“刘翁，你不用这么客气。”

刘禧起身，半躬一礼，说道：“皇后，皇上春游回来，设宴迎驾，皇上担心皇后想念，特地派我前来。”

去年北疆屡战屡胜，朝堂刚刚安定下来，小昭帝就在上元节结束之后，向北进发，这是他即位以来首次出京，一来是鼓舞士气，二来也是笼络北边的王公贵族，为他日后的治国之路铺平道路。

皇上这一走，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如今已经是二月份，皇上回来没多久，正好是二月份，雨落把原本要推迟的春宴改成了这一天，主仆二人共进一桌，倒也是一种欢迎。

刘禧作为皇上的贴身侍从，被派来迎接，就是为了让大臣们知道他与皇后之间的感情有多深厚。

雨落坐在辇车上，朝着点红台走来，头上的金冠，让她的脖颈都有些刺痛。

但她对这种痛苦早已麻木，只是坐在马车里，听着马车里传来的叮叮当当的声音。

两人沉默着走着，穿过一条林间小道，忽然听到前面刘禧低声呵斥：“大人无礼，还请皇后见谅。”

洛薇秀眉微皱，还没来得及抬起头来，就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末将见过娘娘，还望娘娘恕罪。”

这是一座复杂的宫殿，刚入宫的大臣不小心碰到她的轿子也是常有的事。

但是听到这话，洛薇却有一种莫名的荒诞感觉。

完全不一样，语气也一样，流畅而随意，荒谬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抬头看着前方。

宫女们抬着轿子平稳前行，还没有经过那名向她道歉的大臣，一群妇人恭敬地跪在路边，不敢抬头。

刘禧见状，急忙靠近，解释道：“皇后，是一位不熟悉皇宫路线的官员，走错了路。”

“是谁?”雨落问。

刘禧摇了摇头，言简意赅地说道：“我也不知道。”

不过，从他的表情来看，他似乎并不知道。

见他不愿多说，洛薇也没有责怪的意思，挥了挥手。

刘禧双手合十，站在最前面，将自己的目光放在了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