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兄弟（二）

“老公我洗完了，你也去冲个澡呗。”于霞一边擦着头发，一边从浴室里出来，打断了周阳的回忆。显然下午杜天恒的问话，已经引起了他的警觉。

“不洗了，直接睡吧，今天有点累。”

“洗一个嘛～大热天的。”

周阳不为所动。

“求求你了，好不好？”

“好吧。”

周阳洗完澡，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往屋里走，刚推开门，便看到卧室里亮着盏昏黄的小台灯，于霞换了身丝质睡衣，穿了双黑丝袜，正侧躺着风情万种地冲他勾了勾手指头。

“老公，人家想要要～”

床上，两人激战正酣，于霞双手死死地抱着周阳的后背，突然她双手往上，紧紧搂住了周阳的脖子，凑在他耳边说道。

“老公，我们生个孩子吧？”

“没钱生什么孩子，长大了不也跟我们一样，有什么出息。”

于霞闻言满脸愉悦的神情瞬间便挂上了一抹失落。

“生一个嘛，你今天不戴好不好？”

“不干净…不安全。”

“净”字虽没有发重音，但于霞知道周阳是在嫌弃她，咬了咬嘴唇心里很难过，但她却无话可说。

认识周阳前，于霞确实在足浴店干过，188半套，加钱可以提枪，还跟前男友怀过一个孩子。流产后因为身体原因她到KTV当了一段时间的陪酒妹，也是在那里，她认识了刚刚高中毕业后不久的周阳。

于霞是个农村姑娘，吃不了流水线的苦，又有些爱慕虚荣，一来二去的便走上了失足这条路。她这样的姑娘每个城市都有很多，家里穷没什么文化，更没多少见识，赚钱快花得也多，找的男朋友也都是在身边的垃圾堆里找的，没一个靠谱，但她们偏偏还总爱得死去活来。

于霞喜欢周阳的第一个原因是因为周阳长得帅，第二个原因是周阳对她好，因为周阳在得知她做了人流后，给她煲了锅鸡汤。这锅鸡汤于霞能记一辈子，因此她义无反顾地决定这一生无论如何都要和周阳在一起。所以于霞不仅逼着周阳跟她结了婚，甚至连周阳后来染上赌瘾，她都天真地以为周阳会回心转意。于霞因为自己的过往心里是自卑的，并且总自我否定觉得自己配不上周阳，所以她在这段感情里一直非常卑微。

但周阳从没有爱过于霞，他之所以愿意跟她结婚，纯粹是因为于霞赚得多，还愿意把钱都拿给他花，仅此而已。那个年代还没有PUA的概念，但周阳却无师自通学会了这一招。他发现他越是打击于霞，越是贬低于霞，在把她踩进泥泞里之后，只需要轻轻说两句温柔话，对方就会加倍的去讨好他，所以他才会说出那一句“你跟他睡过觉吧？”以及“不干净…不安全。”

这都是周阳的套路，为的仅仅是维持他软饭硬吃的舒适生活。结婚后周阳就从KTV辞职了，不上班每天就在家躺着玩牌，靠着老婆陪酒和爹妈的接济过活。

周阳空有一副好皮囊，却自幼好吃懒做不学无术。周阳曾经有一个开长途车的大哥，大哥二十多岁的时候得病死了，周阳是父母失去大哥后生下来的小儿子，所以自幼倍受父母宠爱。周阳的爸爸周宝峰在工地上做杂工，挣点辛苦钱。妈妈辜爱芳在火锅店做服务员，夫妻俩省吃俭用地把所有钱都存下来接济儿子，殊不知他们的血汗钱都被周阳肆意挥霍了。

周阳是被父母生生惯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的，所以高中辍学后，周阳便混迹在街头，跟着一帮狐朋狗友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混日子。

周宝峰确实是周阳设计杀死的，动机也很简单，被杜天宇给猜中了，那就是骗保。

那天雨夜，那个出现在乳山山头的人就是周阳…

案发之前，周宝峰在工地拧钢筋时失足摔下，被一根钢筋戳到了肺，人虽然是保住了，也赔了一笔钱，但他从此却落下了肺痨病，再干不得重体力活。周宝峰因伤赔来的钱，被周阳以做生意为借口骗到了手里，没两天就输了个精光，更令周阳生气的是，原本一家三个人干活养他现在变成了两个，还凭空多了周宝峰这个累赘，周阳为此感到非常恼火。

输光了周宝峰的赔偿款后，周阳急于翻身，奈何陷入了杀猪局，连着逼了于霞两次给他打钱，但还是止不住颓势输得精光不说，还欠了庄家一大笔高利贷。高利贷公司给了他一个月时间筹钱，要是到时候还不上，对方威胁要把他沉到江里去。

赌债的压力和心中对父亲失去劳动能力的担忧，丧心病狂的周阳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除掉父母骗保。周阳的舅妈前几年下岗后干起了保险，忽悠着老两口买了很多杂七杂八的坑人保险，其中有一份附送的人身意外保险。

周阳把主意打到了这份保险上。

周宝峰受伤后做不得重体力活了，包工头念在往日情分上给了他一个新工作，晚上在工地工棚里守夜防止附近居民进去偷钢筋。这活不辛苦，虽有一定的危险性但一般情况下即使有贼也不会对他们怎么样，所以老头对包工头非常感激。

周阳去工地看过一次，他发现周宝峰所住的工棚正好处在一处挖空的土堆下面。那个年代的工地，安全施工的意识还不足，没人注意到这处山崖会有滑坡的风险，因此周阳便把主意打到了这片土堆上。

土堆是黄土，出了名的疏松易塌方，并且土堆经过爆破和挖掘后本身早就不牢固了，所以周宝峰所住的铁皮屋本身就是一处危房。事发前几天，周阳看过天气预报，知道未来几天会连降暴雨，因此他判断在雨水的冲刷之下，这片土堆有很大的塌方可能。案发前几天周阳频频往铁皮屋跑，一是为了随时观察土堆情况，二是想办法确保最近几日周宝峰都必须要住在工地上。

暴雨已经连续下三天，周阳预感时机已到。案发当日，周阳去周宝峰的铁皮屋吃了顿晚饭，他发现山脚下不断有小碎石掉落，明白塌方在即。当晚，周阳买来了安眠药下在白酒里给周宝峰灌下，亲眼看到周宝峰喝多熟睡后周阳这才回到家里。他先是特意去楼下的麻将馆露了面，确保有人证实他当时不在场，然后去KTV接了于霞下班。回家后，周阳故技重施，将于霞感冒药中的一片阿莫西林偷偷替换成了安眠药，等于霞药效彻底发作熟睡后，周阳偷偷换上事先准备好的雨衣，乘着夜色翻窗溜出了家门，没有被任何人看到…

周阳从不为杀死父亲而感到内疚，也丝毫没有因为挥霍父母的血汗钱而感到过丁点羞耻，在他的认知里，这一切都是周宝峰和辜爱芳欠他的！因为周阳是被人贩子拐来的，父母以为他早已忘记了此事，但殊不知这段记忆一直被周阳默默记在了心里！

在周阳很小的时候有一次他跟家人一起去赶集，他在人流中被冲散，然后便被人贩子带走卖到了现在的这个家。父母对周阳很好，但家徒四壁的窘境却越来越让周阳感到愤恨，他一直坚定地认为他的亲生父母一定是大老板，如果不是被拐走，他的人生绝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所以，无论他再怎么混帐，都是这对父母以及这个家欠他的！所以，在常年累月这种怨恨心态的影响下，周阳一点点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床上，周阳和于霞结束了今晚的欢愉，周阳趴在于霞身上喘着粗气，于霞紧紧抱着周阳，下巴靠着他的肩膀，脸上还带着一抹事后的红晕。

于霞的声音几乎带着哀求：“老公，你永远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周阳的声音却是出奇的冷漠：“快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