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兄弟（一）

渝州市永北分局外，那个昨天刚被杜天恒抓回警局的高个赌客周阳被一个年轻警察领着从派出所里出来，警局门口站着个穿着亮片短裙高跟鞋，画了个大浓妆的漂亮女人于霞。于霞是周阳的老婆，职业是商务KTV的陪酒妹。警察看了女人一眼后说道：“人给你带出来了，快走吧”。于霞顿时感激地说道：“谢谢张警官，周阳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张警官上烟啊！”年轻警察摆了摆手：“我不抽烟。”说完便转身回到了警局内。

警局门口，周阳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然后神情轻蔑地看着于霞说道。

“你跟他睡过觉吧？”

“我睡你妈，周阳，你还是不是人？我在警察局忙前忙后等了你一晚上，你见面第一句话就跟我说这个？”

“跟谁睡不是睡？我又没有怪你的意思。”周阳说完亲密地牵起了于霞的手，好像真的并不太在乎。

“今晚还上班吗？”

周阳温柔地一句话，于霞似乎瞬间便没了脾气。

“上啊，不上班你养我啊？我让丽丽先帮我顶着呢。”

“那一会下班了我去接你，晚上带你吃点好的，你叫上丽丽一起。”

三个小时后，梦巴黎KTV楼下。

周阳看着不远处那闪着廉价粉蓝色霓虹灯的亮光招牌，点燃了一根烟。旁边的小商店外有个雨棚，雨棚下放着两张露天台球桌，几个光膀子的年轻人正在打台球，其中一个看到周阳顿时面色暧昧地故意问道。

“周阳，又来接你老婆下班啊？”

“嗯。”

“最近她生意不错嘛，我点了好几次都点不到她的钟。”

“那你下回早点去。”周阳边说，脸上边浮起了一抹温和的笑容。

梦巴黎门口，于霞扶着个醉醺醺的胖男人出来，周阳立即迎了上去。

“真不跟我走？我出双倍价钱怎么样？”胖男人的手从于霞的腰间滑到了她的屁股上。

“陈总，我真的不出台，不好意思。”

周阳看着胖男人的手，眼睛轻轻地眯了眯，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什么都不说。胖男人倒也没有再多纠缠，只是狠狠地在于霞屁股上捏了一把后便转身往不远处走去。

“下次记得别穿胸罩，硌得慌。”胖男人的脸上残留着一股银笑。

于霞看着胖男人渐渐消失在了夜色中，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开心地对周阳说道。

“老公你等我一会，我上去换身衣服。”于霞说完便转身上了楼。

周阳把早已抽到底的烟蒂扔到地上，踩了一脚，然后戴上了牛仔夹克里的帽衫帽子，朝着胖男人离开的地方走去。

拐过一条巷子没多远，胖男人醉得歪歪扭扭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周阳的视野中，昏暗的路灯下，周阳的大半张脸都隐藏在了帽衫的阴影里。周阳尾随着胖男人走了十来米，然后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一块砖头。

路灯将周阳的影子投到了一旁的墙壁上，只见墙壁上一个黑影高高举起了手中一块砖头状物体，然后猛地砸到了前方一个胖身影的脑袋上。

“出了KTV还他妈想上手，要加钱的，王8蛋。”

“呸！”一口浓痰被周阳狠狠地吐在了晕倒在地的胖男人的脸上。

当于霞换完衣服再次从梦巴黎出来看到周阳时，立即雀跃地一头扑进了周阳的怀里。

“老公我们走吧！”

然而周阳抱着怀里的于霞，眼睛却是直勾勾地盯着她身后的丽丽，并且周阳还轻佻地冲丽丽笑了笑。丽丽见状狠狠地瞪了周阳一眼，但什么都没有多说。

周阳当然是不爱于霞的，他之所以刚才要追出去给胖男人一砖头，并不是因为妻子被胖男人当着他的面轻薄，而是因为他从小到大都习惯了睚眦必报。周阳的心眼很小，根本吃不得一点亏，并且对所有事情都有着自己独特的一套衡量标准，摸我老婆的屁股可以，但是得付钱。

夜里，周阳和于霞吃完宵夜后回到了家里，两人租住在一座老式的居民小区里，两室一厅，装修简陋老旧但被于霞收拾得很干净温馨。于霞虽然已经喝得有些醉醺醺的了，但一进家门放下包后就立即开始收拾起了屋子，而周阳则像个大爷似的坐在沙发上看着球赛，丝毫没有帮老婆忙的意思。更令人生气的是，好几次于霞拖地拖到了周阳面前，周阳也只是象征性地抬了抬脚，连地上的拖鞋都懒得伸手捡一下。于霞对这一幕早已经习以为常了，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假球！草他妈的，91分钟绝杀，庄家肯定操盘了！”周阳关掉电视，气愤不已地将手中的遥控器重重地扔到了茶几上。

不过很快，周阳就压住了火气，他看了眼浴室的方向，里面传来了阵阵水声，于霞正在洗澡。周阳悄悄拿出手机，打开了一条银行下午发来的短信--平安保险理赔款40万已到账。周阳将信息删除后，坐在沙发上开始沉思，他想起了今天下午发生在警察局里的一件事。

昨天，周阳因赌博被杜天恒抓回局子里蹲了一夜，今天下午释放前，杜天恒却是单独把周阳提到审讯室里问了几句话。由于杜天宇那封协查通告给过来的压力，杜天恒便将周阳提到了审讯室里。

杜天恒看着对面坐下的周阳，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发现周阳确实有副好皮囊，但他的眼神警惕而内收并一直习惯性地看着地面，避免与他眼神接触。杜天恒很早就认识周阳了，但并没有像今天这样仔细地观察过他，他发现周阳竟然有着很强的自我防御机制。审讯之前，杜天恒仔细翻了翻周阳的档案，周阳是个社会闲散混混，有多次被拘留的经历，并不好判断他这么做是经验使然还是有意在防备。

而杜天恒在打量周阳的同时，周阳也在悄悄地观察着他。周阳平时没少犯事落在杜天恒手里头，所以他对杜天恒很熟悉，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杜天恒似乎对他有所怀疑。周阳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他非常聪明，立即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没敢跟往常一样插科打诨。杜天恒见他不开口，便自己开口问道。

“知道今天为什么找你来吗？”

“害，杜爷瞧您说的，还不是因为昨天在杨胖子那打牌的事儿吗？我顺的那口箱子都被您当场缴获了，我该吐的也都吐完了，还能是因为什么事儿啊。”

“说说你爸在工地上那事。”

周阳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但脸上仍旧神情自若。

“那事儿还有什么可说的啊，不是山体滑坡吗，局里早就结案了。”

“是吗？可是我从保险公司了解到，你爸在死之前买了一份人身意外保险，你们这种家庭一般是不会买这种保险的吧？”

杜天恒打量着周阳，但周阳神情正常，是一种急于想要辩解的着急，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保险是我舅妈串掇着我妈买的，她从单位下岗后就卖起了保险，专坑亲戚朋友，为这事我当时还跟她吵过一架呢，不信您去问我妈，她能作证！”

杜天恒不为所动地继续问道：“案发当晚，也就是周宝峰被山体掩埋的那天晚上，你在哪里？”

周阳露出了一副思考的模样。

“那天晚上我从我爸工棚出来后就直接回家了，我先去楼下的小卖部买了包烟，然后在麻将馆里打麻将一直打到了十一点半，然后去KTV接我老婆下班。接到我老婆以后，我们就上床睡觉了，一直到你们给我打电话我才跟我老婆一起赶到了工地上。”

这番话说完，周阳小心翼翼地扫了眼杜天恒的脸，没有从他脸上看出任何微表情。

“行吧，我们今天就是简单了解一下情况，你先回去吧。”

周阳走后，杜天恒也跟着走出审讯室，他给弟弟杜天宇打去了一个电话：“问完了，周阳有非常充分的不在场证明，我觉得案子没什么疑点。”

“没有疑点那就继续找疑点，这起案子没这么简单。”

“要不您来？您是公安大的刑侦硕士，这种冤假错案还得您来查，我一个高中毕业的辅警可没这个能力。”

“别废话，继续查，我会一直盯着你们局的。”电话那头，杜天宇丢下这句话后便冷冷挂断了电话。

“喂？？喂！操”

杜天恒挂断手机，被气得有些面色铁青。这时张劲松端着个茶杯从一旁走过，显然听到了刚才杜天恒的对话。

“天恒，哎呀你看你着什么急啊，上头让你继续查你就继续查呗，放心去，啊，跟他玩，反正咱们最近手里也没什么事不是？就当放个短假了。”

杜天恒看着顶头上司张劲松这么说，也就没再把杜天恒的话放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