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祥之人

我出生的那天夜里，天生异象，原本万里无云的夜空，突然黑云密布，那轮玉盘般的月亮也变成了一轮血月，猩红妖异。

整个清溪村都被染成了红色，仿佛有源源不断的血水在流淌。

而后，平地里忽然炸响一记惊雷。

全村人都看见一道红色闪电，宛如一条吐着信子的红色巨蟒，落入吴家院子。

“哇——”

伴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天地间狂风大作，紧接着，风中出现了很多影影绰绰的人影，那些花花绿绿的人影数以百计，从四面八方朝着吴家院子围拢上来。

人群当中传来各种稀奇古怪的声音，有哭声，有笑声，有呐喊声，有叫骂声，甚至还有唱戏的声音。

宁静的午夜，竟如赶集般热闹喧嚣。

院子上空，不知从哪里飞来一群乌鸦，那些乌鸦密密麻麻，遮天蔽月，竟有上万只之多。

上万只乌鸦汇聚成黑压压的一片乌云，一边悲鸣，一边绕着吴家院子低空盘旋。

怪异景象持续了整整一夜，直到黎明时分，天上的乌鸦和地上的人群才渐渐散去。

那一夜过后，吴家发生了三件大事：

一，接生婆自断双手，从此不再替人接生；二，我娘死了；三，吴家老二，也就是我二叔，疯了！

而我，从降生的那一刻开始，也被所有人视作——不祥之人！

从小到大，村子里的人就像躲瘟神一样躲着我，他们在背后骂我灾星，说是谁接触了我，谁就会遭受血光之灾。

我很孤独，没有朋友，村里的小伙伴都不和我一起玩，他们经常欺负我，在放学路上殴打我，扒掉我的裤子，还把我推进池塘，差点淹死我。

每每这个时候，疯子二叔就会跑出来保护我，他提着砍菜刀，双目赤红，将那些欺负我的人统统赶跑。

疯子二叔谁也不认识，但他就是认识我，他看我的眼神非常温柔，经常乐呵呵的盯着我傻笑，逢年过节还会往我的衣兜里偷偷塞糖。

对于二叔，我是心怀愧疚的，二叔是因我而疯的，但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也不太清楚。

老爹对我出生那晚发生的事情守口如瓶，我所知道的事情，都是从二叔的疯言疯语中听来的。

二叔常常在月圆之夜，坐在门口的枣树上自言自语，嘴里念叨着：“万鸦聚顶……百鬼围宅……九阴现世……天下大乱……”

为了躲避村里人的闲言碎语，从初中开始，老爹就把我送到镇上去读书。

我也很争气，拼命学习，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上县里最好的高中。

我努力读书只是为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离开清溪村，再也不要回来，这里是我最熟悉的家乡，却也是我最陌生的家乡，我在这里没有任何快乐的回忆。

高考结束，我顺利考上了外省的一所大学，领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高兴地跑到娘的坟头，向她汇报喜讯。

然而，就在我给娘上香的时候，一群村民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团团把我围住。

这些村民个个手持棍棒，气势汹汹，带头的赫然是村支书吴国华。

吴国华指着我，目光如刀，对那些村民说道：“今日，我们替天行道，不能让吴常这个妖孽离开清溪村，去外面害人！”

“替天行道！替天行道！”后面的村民群情激愤，振臂高呼。

我一脸的欲哭无泪，心中无限悲凉。

这么多年，村里人不止一次的想杀掉我，想除掉我这个灾星。

我记得十岁那年，有人半夜跑到我家放了一把火，想要烧死我，最后还是疯子二叔顶着大火，把我从火海里抱了出来。

为此，二叔整个后背都脱了一层皮，留下终身都抹不掉的疤痕。

我现在都已经十八岁了，都准备离开清溪村去外地读书了，他们还不能放过我，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吴国华其实跟我们吴家还有些沾亲带故，按照辈分，我应该叫他一声“四爷”，但偏偏是这个四爷，今日想要置我于死地。

我个头不高，长得也比较孱弱，看上去病恹恹的，哪里是这些庄稼汉的对手？

再说，他们人多势众，我又没有三头六臂，不可能一个人对付十几二十人。

眼见局势不妙，我拔腿就跑。

跑了没有两步，忽然听闻前方大树上传来乌鸦的啼叫声。

“嘎嘎！”

乌鸦的叫声低沉而沙哑，我抬头看了一眼，但见树枝上立着一只黢黑的大乌鸦，那只乌鸦的眼睛竟然泛着血红色的光。

我和乌鸦对视了一眼，突然浑身一颤，一股奇异的寒意瞬间传遍全身。

此时正值盛夏，外面气温高达三十七八度，而我却感到刺骨的寒冷。

这种冷不是普通的冷，而是从身体内部冒出来的冷。

很快，我整个人就被冻僵了，四肢不能动弹，翻身栽倒在地上。

我趴在地上，不停地抽搐，视线也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迷迷糊糊中，我隐约看见面前站着两个人，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只能看见他们手里提着的铁链。

但见两人的穿着打扮，却也不是本地人。

他们说的话，竟然跟二叔说的话惊人相似：“九阴现世……天下大乱……”

吴国华带着那群村民追了上来，他们挥舞着棍棒，高声叫嚣着：“打死他！别让他跑了！他要是活过十八岁，咱们全村人都得遭殃！”

吴国华来到我的面前，目露凶光，面容狰狞，他抬脚踩在我的背上，高高抡起手里的烧火棍，就要对着我砸下来。

这时候，远处的山道上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你们谁敢动吴常一根毫毛，我让你们全部给吴常陪葬！”

随着二叔的这一声吼，那两个提着铁链的人影突然消失了，吴国华手里的烧火棍也滞留在空中。

我的唇角扬起一抹微笑，我知道，我的疯子二叔来了！

疯子二叔就像是我的保护神，总是在最危险最关键的时刻，出现在我的面前。

闭上眼睛之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我看见二叔披头散发，光着膀子，赤着脚丫，正沿着山道疾奔，脸上的杀气竟比吴国华脸上的杀气还要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