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村庄（04）

深夜。

一道影子从白大侠房间的窗户掠出，穿过院子，站在了君不知房门前。四周寂静无声，树影婆娑，那人轻轻推了推门，却是锁的。他绕到窗户前，再次推了推，只听“嘎吱”一声，开了。

房间里黑漆漆一片，那人翻窗进去，还没稳住身影，陡然听到“呛啷”一声，一把刀便架在脖子上。

君不知的声音压得很低，“做什么？”

“那个……”白大侠声音也压得很低，“我没地方可以睡。”

君不知冷冷说：“这也没地方给你睡。”

白大侠嬉皮笑脸，“你的床大得很，多睡一个人没问题。”

君不知冷笑，“如果你不怕死的话。”他放下了刀，将它插回白大侠腰间的刀鞘里。

白大侠当然不怕死，所以在君不知躺下休息时，爬上了他的床。

这间屋子的窗户并不透光，外头的月色照不进来，因而显得昏暗。白大侠躺在外侧，目光所及，便只有君不知的背影。

约莫过了盏茶功夫，里头的人始终一动不动。白大侠慢慢地放松下来，就在他以为他已经睡了时，君不知蓦地问了一句，“你杀过人吗？”

白大侠愣了一下。

床榻里头再次没了声息。

白大侠犹豫了一会，“杀过。”

君不知问：“为什么？”他的语气十分平淡，没什么温度，但并不像之前那样，冷冷的让人感到压力。

“不好说。”白大侠有些纠结。

君不知：“哦。”

过了片刻。

白大侠：“小君君？”

没人回应。

白大侠再次松了口气，可是还没等他闭上眼睡觉，君不知又陡然问：“你的武功是怎么回事？”将他吓了一跳，“哈？”

“白叔手上确实有些杀猪练出来的功夫。”君不知转个身，与他对视，“但那都是力度和技法。你四岁时我便识你，你并无练武的根基。如今你的轻功算三流，武功算二流，跟谁学的？”

白大侠想了想，淡淡说：“是一个朋友。”

“哦？”

白大侠点点头，“我初入江湖时认识的，他教会我很多东西。”

君不知问：“那他现在何处？”

白大侠沉默好一会，“他死了。”

君不知不说话了。白大侠本等着他发问，他却说一句“睡吧”，便转过身去。

白大侠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小声嘀咕着，“小君君，虽然你嘴上总说要杀我，但心里其实还是……”他一句话没说话，突然停了。

君不知并没有睡，他是何等的耳力，白大侠刚出声，就听到了。在白大侠说到“其实还是”时，转身就是一脚。白大侠飞了出去，撞破大门，重重跌在院子中，“咔擦”一声，他听到自己的腰骨裂开的声音。

“小君君……”白大侠捂着自己的腰，“你……好狠的心……”

破碎的大门“砰”一声，关上了。

白大侠揉着腰，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哈哈哈”的笑声，转过头去，正看到魔教右护法趴在石头上笑得气都要喘不过来。他牙根有些痒，“你笑什么？”

魔教右护法哈哈大笑，“我说十招败，都说好明天要一起去修船了，你怎么这么不要脸，还想睡我家教主。”他笑得气都要喘不过来，“我家教主是那么好睡的吗？哈哈哈哈哈。”

白大侠闻言，叹了口气。

魔教右护法幸灾乐祸，“你叹什么？”

白大侠说：“我想打人。”说完他就冲上去把魔教右护法打了一顿。

魔教右护法被打得还不了手，笑得一边打嗝一边痛呼，白大侠正要收手，耳边陡然传来“嗖”一声，忙往下一蹲。

一柄柳叶小刀华丽丽地桶在魔教右护法肩上。

魔教右护法笑声戛然而止。

白大侠顿时不敢说话。

两人互看一眼，魔教右护法对白大侠做出下次要你好看的表情，溜了。

白大侠摸摸鼻子，喝了口酒，也溜了。

君不知房间里传出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次日早上，白大侠便等在院子里。因为昨天跟君不知说了在后山发生的事，他们已经说好今天早上一起去修船，他昨天得来的糖也分给了君不知和魔教右护法一颗。

他还记得那种糖是红色的，软的，外面裹着一层白色糖霜，有酒味，似乎十分好吃。

白大侠在院子里等了许久，迟迟不见君不知来，便觉得有些奇怪，他小时候就认识他了，是知道他很少会失约的。

又等了会，白大侠还是没等到君不知，便想去他房间看看。

他观察四周，不知为何此处静得出奇，只有风声、虫鸣声和树叶摇动的沙沙声。他悄无声息掠出几步，往西厢房那边瞟了几眼，那是君不知的房间，但里头黑漆漆一片，没听到有什么动静。

白大侠上前敲敲门，房里十分安静。他在门口站了会，突然闻到一丝淡淡的酒香，伸手推推，大门紧锁。

“小君君？”白大侠在门口喊了几声，却没听到有什么动静。再一想他方才闻到的酒香，难道昨晚君不知喝酒了？他顿时有些苦恼，但一想到那些还放在门口的铁木，还是先打算去修船，以求早日离开燕州，便自个先出门了。

白大侠出门之时，还留张纸条在门缝中。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白大侠扛起放在门口的铁木，往渡口走去。他今个心情不错，哼着小曲儿来到渡口，这里还是有魔教教众在看守，看到来人，个个上前询问。当得知白大侠是过来修船的时候，个个过来帮把手。

船上还遗留着上次船工留下来的工具，白大侠便拿着东西动起来手，因为这些木料还需要加工，所以一番忙活过后，已是不早了。正当他想拿些钉子，将木材钉到船底时，却发现找不到钉子。

“这……钉子呢？”白大侠问魔教教众。

教众一脸茫然，“昨天还有的，难不成被偷了？”

白大侠吃惊不小，“你们守在这，还能被偷？”

“这个……”其中一位教众有些尴尬，“昨晚蚊子多，我们都去睡了，有谁想在这喂蚊子呢。”

白大侠无言以对。

因为没有钉子，白大侠打算去村子里跟村民买一些，只得回村一趟。他本来想着顺便去看下君不知醒了没有，这时，不远处小巷里传来了脚步声。

小巷里脚步声渐渐清晰，白大侠听到了之前那个假和尚的声音：“小如先生，等等我。”他听到这里猛地停下脚步，往一旁躲去。

“做什么？”另一个声音有些懒洋洋的。

“我们在这里埋伏这么久，骗了他们这一群傻子，什么时候对魔教下手？”假和尚问。

小如懒洋洋地说：“等离开这里再说吧，我可不想在我老朋友的地盘里搞事。”

假和尚说：“那我现在要干什么？”

白大侠听到小如笑了笑，“等着吧，他们明天就可以走了。江上浪大，说不定不小心翻了船，谁又能活得下来。”

两人说着已经走远。

等两人身影消失，白大侠紧皱眉头，往君不知所在的地方跑去。他刚跑到门口，却看见那里站着一个人，是徐归。

白大侠先是吓了一跳，而后觉得疑惑，“徐村长怎么在这里？”

“啊……”徐归用手里的拐杖戳了戳大门，“是这样的，早上有一位大婶说她儿子不见了，我一路打听，听说她儿子跑到这里来，就想来找他回去。”

白大侠问：“那你怎么不进去呢？”

“我进去了，但里面没人。”徐归说：“可能君公子已经将小孩送回去了，他可真是个好人。”

白大侠愣了愣，“他不在？”过了会，他问：“那你知道大婶的家在哪里吗？”

徐归点头，微微一笑，“知道，我带你去吧。”

白大侠欣喜，“好。”

徐归便转身带起路来。走了有段路，他问起白大侠，“听菜婶家三小孩说，白公子昨天给他们买了糖葫芦吃？”

白大侠点头，“是啊。”

徐归笑着说：“那可真是劳您破费，三小孩整天夸你呢。”

白大侠摸出酒囊喝了口酒，有些不好意思。

徐归说：“他们给你的糖是杏花村特制的，是用杏花酒做的，看白公子这么爱酒，不知有没有尝过？”

白大侠愣了下，“还没有。”那三个小孩给他不多，他本想收藏下再吃掉的。

徐归笑了，“不如尝尝？”

“好啊。”白大侠也笑了起来，他本身便爱喝酒，当下拆了一颗。那糖酒香中带着丝丝甜味，十分好吃。

他正想夸一夸这糖的美味，蓦然觉得头有些晕，似乎是酒劲一下子涌上头顶，有些晕乎。

徐归大概是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喊了两声。

但白大侠没听清楚他说的什么。

他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