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陆：红莲之地

重明将困惑埋在心底，他的师父燕台，在救起他前，又有着什么样的过往?又同这样一个，自称不老不死无形无质，借用他人身体存在的怪物，有何渊源?

不老不死，无形无质，这世间，又真有这种违背常理的人与事么。

“对了，”唐忆游出声道，“若不想萧不二出事，最好乖乖配合。”

“他在哪里?”重明猛地抬眼，“我要见他。”他握紧了佩剑，重复道，“我要见他。”

唐忆游正要回他，蓦地面色一变，提起衣摆急急上楼，走了几步，又停脚冷冷道，“既然你那位朋友如此不配合，那我先送他的尸体过来与你们会合!”

言罢消失在楼梯尽头，那点烛光便随之熄灭，整个空间顿时又黑暗下来。

不二捂住喉咙，穿过长长回廊，手臂上有道道渗血伤痕——为了使自己时刻保持清醒，在每一次犯困时，不得不用划开皮肤的痛楚，刺激麻痹的神经。

江湖只道唐门暗器机关双绝，可这满门的剧毒——他的双眼深处涌上肃杀，如今他内力全失，拼了命从那无边的昏暗中清醒过来，无头无脑地乱闯，连重明他们是福是祸都不清楚。

唯一能确定的便是，这唐门有问题。

而今看来，唐门家主之死怕也是幌子而已，只是不知那银面人，究竟要做什么?

不二蓦然刹住脚，眼中燃起了红色的火焰，红莲，无边无际望不到尽头的红莲，此刻在他眼前款款盛开，更为震惊的是，那些红莲并不是从地面扎根而生，而是自累累白骨中怒然绽放。一朵又一朵，风华横绝，但若配上这满地的白骨，徒增悚然。

便是他一个见惯了死亡的不见长安的掌舵人，此刻也不禁遍体生寒!

“本想留你五更死，”一个虚渺洞彻宛如万人咏唱的声音蓦然在他身后道，“你却非得早早送命。”

不二迅速拾起两段白骨，回身戒备地看着来人。

唐忆游幽冷道，“还想挣扎?能从逍遥游中清醒过来，你已是强弩之末，没了内力，又能如何?北刃?为了一个真相，换取同伴的信任，连你的双兵都能离身，就这样胡乱拾取两段白骨，果真以为能翻云覆雨?”

“兵器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双兵的手法。”不二毫不客气反击，“若你愿意，你身上白骨，也可成为我手中兵器。他们在何处?”

“胆色不小，实力却不够。”唐忆游右瞳中闪过玉光，“休要着急，既然你闯入了这里，我自然会送你的尸体过去与他们会合。”

黯蓝身形疾风一样掠了过来，那些红莲被他衣角带起的风惊动，扬了一天。

不二握紧手中白骨，眼前猛然一花，膝盖控制不住地就要下沉，看来这毒，比他想象地还要烈上几分啊。

唐忆游不给他喘息的机会，骨扇一扫，凛冽阴风迎面割来!

不二重心一沉，翻滚几下躲过攻击，在红莲丛中微微喘气。

他瞧着对方的攻势，冷静地搜寻着对方的空门，拼力控制着虚弱的身体躲闪，在躲开对方第二十七招攻击时，由于残毒的影响，体力和耐力都已到了一个极限。

终于，他手中白骨脱手而出，却不是向着唐忆游，而是横扫向周边红莲，而他，就在漫天红莲暂时迷蒙了对方双眼时，腾空而起，踏着流风，白骨重新回到手中，翻身到对方背后，锋利白骨瞬间洞穿了对方后心。

唐忆游愣了愣，而后缓缓捂住了心口，脸上神情错愕迷茫，就好像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贯彻心脏的痛，他一掌劈向心口，那根白骨被他震得又从后背射了出来，直直向不二刺去，他二人之间距离何短，白骨刺来的速度何快，本是躲无可躲，后者却以一个难以想象的姿势贴地躲过，仅被划伤了手臂。

唐忆游回身，扫开了锋利骨扇，他看着勉力支撑的不二，薄唇一动，“永别了——”

“住手!”一道少年音适时插了进来，阻止了他扬起骨扇的手。

他循声去看，那是一个穿着红衣，眉间有着半赤半白奇异莲纹的少年。

那一瞬他的心中涌起强烈的熟悉感。

少年走过来了，眼神里滋生着仇恨与戾气，如同最深的暗沼。

少年扫了不二一眼，“放了他。”

唐忆游道，“你又是何人，闯我唐门禁地。”

“看到我眉间莲纹，还认不出来?”少年冷冷哼道，“真是受够你们这些人，什么手段都能使出来，七绝正是因为你们这些人，才被江湖疯狂传为魔教。”

唐忆游看到那莲纹，心中已有几分了然，当初七绝教主病逝后，膝下无一子嗣，教主之位空悬，护法谢桥雪为解教派之急，曾带回数名弃婴，亲自抚养，这少年，想必即是那数名婴儿中唯一胜任的人。

既是如此，那他眉间莲纹，想来便是凝聚了历代教主灵识的印刻——

也就是说，他能认出他。

在过了数百年后，他还能有幸自这个少年的身上，再看到曾经侍奉过的人的影子。

双膝一沉，他顶礼膜拜道，“参见教主。”

目睹了这一切的不二受到了极大的震撼，这当日出言不逊的红衣少年，竟就是魔教的教主么，怪不得他敢对谢桥雪横冲直撞，原是有这缘由在里头。

真是意想不到啊，素来低调神秘的七绝，此次不仅因为重明剑，护法现身零雁山庄，便连这传说中也难以窥得半分面目的少年教主，也涉入了纷争!

重明剑出惊天下，竟果然这样么，不二苦笑一声，眼前一黑，终于倒在红莲丛中。

魔教的教主此刻绕过唐忆游，走到不二面前，踢了他几脚，确认对方的死活。

意识昏沉的不二闷哼了几声，得到答案后，少年看向唐忆游，“你本应在我座下，为我而战。”

唐忆游笑了，不错，按照规矩，优钵罗死后，他本应继续效力于下一任的教主或祭司。

就像当初红莲教主死后，他再不愿意，也只能屈服于强大的术法刻咒，继续为新任的教主效力一样。

可这次，他不愿意，祭司优钵罗的死带走了他所有的忠诚。他也知道，目睹了优钵罗之死的谢桥雪，绝不会容忍一个反噬了主人的怪物继续留在七绝，留在自己倾力守护，甚至不惜与好友优钵罗反目成仇才护住的教派中。

“若我为您而战，您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