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夜雨无声（2）

“凶手没有对第七人用毒。”不二道。

重明点头，目光望向窗外雨幕深处，“为何偏偏没对这一人用毒呢？”

“为什么呢？”重明再次发问，忽而回头直视不二，“他在顾及那个妇人。”

“因为七人之中，只有这一人并非独住。”不二立即反应过来道，“所以，他若是用毒，定会连这妇人一并杀死，他顾及这妇人的原因，有三个，一是同重明的行为准则同步，不杀老妇孺。二，如果他并非单纯的无差别攻击，而必须严谨地是七，这个七必定代表了某些他想要我们知道的讯息，那么杀死这妇人，就会超出特定的七。这第三——”

重明早已离开房间，在满庭春雨中回头道，“他想借这妇人口告诉我们什么。去找她。”

不二慢慢直起身子，脸上表情逐渐减淡，似乎疲于伪装，卸去所有假意，终于到了一个极度肃杀的程度，他看着重明的背影，深沉眼神幽暗无光，影落在他脸上，半晦半明，一抬步走出檐下，天雨一下笼罩了那张棱角分明，薄唇一动，沉声吐出一句：

“竟然是你么，重明后人。”

雁门已命人将那七间房间封锁，尸体暂时停放一处，通知了各自家属，用了些防腐措施，以留待进一步的勘察。

“听到那声惨叫后，重明就追了出去，”不二道，“那时，凶手一定没走多远，因为此人是那七人中唯一一个死于刀剑而并非毒药的人。”

“尸体上的羽毛尚有余温，”重明道，“若在下当时追出去，兴许还能看到凶手影踪。只可惜，”他顿了顿，“忽而听到家师名号，一时震惊，忘了追赶。”

雁门抚着下颚沉思道，“老夫听说此事，也是万分震惊。不过重明既然绝迹二十年，最让老夫震惊的，还是少侠这重明后人的身份。”

“在下也万分惊奇，”不二摆出一副不可置信之色，“当日桃叶渡茶楼中，开口为我解围的少侠，居然是南君重明的后人，那把被布条包裹的东西，竟然就是神兵重明剑!”

重明瞥他一眼，开口道，“在下当日并非为你解围，只是不想家师蒙羞。”

“你——”不二作心梗之态，“好不留情面!”

“历代重明虽为杀手，但一直有自己的坚守，从不妄杀生到以杀止杀，由豪义侠客到暗杀利器，这其中情由，皆是为了他所效忠追随的萧家，实在令人唏嘘。”雁门叹一声，接着道，“老夫一直慕重明之名，当年重明失去讯息，老夫曾暗地派人查询，无一消息。今日少侠为寻师出江湖，有我零雁山庄能帮忙的地方，各位尽管开口，老夫定当尽力相助。还有就是老夫私心，希望少侠能带带犬子，好令他有所体悟，尽早独立。”

“谢庄主厚意，贤子那边，若有需要在下之处，在下定不推辞。”

“如此甚好，对了，”雁门道，“你们询问那位夫人，可有查出什么？”

不二道：“那位夫人是蜀中百草堂的人，精通医理，若能自她那里知道凶手所用毒药，或许可抽丝剥茧。”

雁门便点头道，“凶手故意留下这百草堂的传人不杀，多半是知晓她的来历，借口传话。”

重明忽然开口道，“不见长安的首领，萧不二，庄主可否为在下引见一番?”

“这倒是没问题，不过……”雁门皱眉看着他，“二十年前，你师父同萧有匪一事……”

“家师击杀萧有匪的事实无可非议，不过，”重明脸色一凝，“若想知道家师最后去向，萧不二此人，在下一定是要见的。即使必将要刀剑相向。”

“说来昨晚你们不是已经刀剑相向过了么？”不二顺手提了那壶没开的水。

重明咳一声，“在下昨晚只是想探下他的实力而已，”他的语气忽地一沉，“况且昨晚，他并不知在下身份，故为在下所伤，也有可能是故意为之。今日一过，在下与重明剑，定会一齐跌入江湖风浪之中。杀父仇人的后人么，由不得他不来见我了。”

“可惜，可惜啊。”雁门连声叹息，“明萧渊源何长，当年的席地幕天，把酒言欢，终于要变成这般水火不容，深仇大恨的境地了么!老夫原本以为，少侠既然出现了，南北双雄之重聚，举日可待了，不想——真是可惜，可惜了啊！”

“可惜什么，”重明冷笑一声，“萧不二若是不来报仇，才真真是可惜了!”

“是啊，”不二不知为何也冷冷应道，“是可惜了，可惜了他是萧有匪的后人，可惜了他手中的双匕首!”

雁门便将这两人来回看了几遍，开口道，“你二人抬什么杠?”

不二莫名噎了一噎，半晌才道，“啊？”

雁门一抬手，“罢罢罢，你二人去用膳吧，老夫这就为重明少侠引见萧楼主去!”

这夜又淅淅沥沥下起雨，重明坐在南窗下，借一盏灯，望着桌上长剑出神，丝毫不知不二究竟在他耳边聒噪什么。

不二停止滔滔不绝的演说，看他一眼，一伸手去捞他的剑，后者眼神一变，飞快伸出手按住了剑，缓声道，“别碰。”

“重明少侠，你究竟有没有听在下说话?”不二一脸忍耐之色。

重明认真地对上他视线，缓缓摇了摇头。

“少侠只宝贝自己的剑，哪里听得在下只字片言!”不二瘪嘴。

“用脑子想，”重明道，“你还在想凶手?”

“聪明人之间的交谈令人舒服，”不二道，“死者所中之毒名为天水，这是七绝独有的。而高居江湖三足之一的七绝，一直被盛传为魔教，棘手得很。”

“既然已经被凶手向我们自报了身份，如何能不靠近窥探。魔教么，二十年间虽然也多次听闻它的名声，但却从未有过什么交集。不知这次的交锋，又是何种光景。”重明道。

“可这魔教，却自你一出场，便盯上了你，重明后人不好当啊。”不二打趣道。

“过几日雁庄主会举行群英会，到时将对此间命案做一说明。倘若凶手真是七绝，料来它也会到场。”重明语气一沈，“只是一个百草堂的传人，便剥落这些真相，不得不说，这线索来的有些快。”

“你还有所顾虑?”不二道。

重明正要回他，一人便急急敲门，进门叫道，“不好了!那百草堂的人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