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好，2069

缕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射进房间，感应到微妙变化的灯光悄然熄灭了。

这是一个不足十平方的房间，没有床，只有一个简单的衣柜，衣柜里挂着几件制服，制服下面的横格里，放着与制服相配的鞋子。

窗子没有窗帘，一个水滴形的玻璃鱼缸里，一条小小的红色金鱼正在游曳。

在鱼缸的对面，静静地站着一个女孩。

女孩像是在睡觉。她脸庞精巧，五官灵秀，柔顺的长发垂在胸前，胸前有淡蓝色的提示灯在不断地闪烁。

“早上好00521，新的一天又开始了。今天你要去的工作场地是：入境审核中心。”

柔和的声音响了起来，如春日的阳光。

00521慢慢地睁开眼睛，胸前的提示灯随之熄灭，她清秀的脸庞上露出了微笑。

“嗨，早上好，哞哞。”00521低下头，轻轻亲吻鱼缸。金鱼也游过来，鱼嘴碰了碰薄薄的玻璃。

00521的笑容更加灿烂了：“我要去工作了，你在家要乖。”

说着，她转身走到衣柜边，换上了今天的淡蓝色制服和白色鞋子。衣柜自动下滑，探出一排挂着帽子的小小陈列柜。00521将头发束成一个清爽的马尾，拿起带有“IAC”（入境审核中心）标志的淡蓝色帽子戴在头上，便走向门口。

门上贴着一个已经发旧了的电影海报：穿着古典西服的男人拥抱着身着华美长裙的女人，彼此深情凝视。

00521做出海报上女人的姿势，像每次一样，她的动作十分笨拙，这让她有些沮丧。

海报是半个世纪以前的产物，00521最后一位雇主的收藏，在雇主去世之前，他把它送给了00521，它的主题是——爱情。

爱情。

00521的唇角扬了起来。

“晚上见，爱情。”

00521留恋地再次看了一眼海报，走出门。

入境审核中心就在金融中心的入口处。作为世界上唯一一个由机器人负责管辖及运营的区域，金融中心有着异常繁华的街道和举世瞩目的成就。这里是整个B国的经济中心，科技中心，金融中心以及艺术交流中心。

这当然要归功于创建金融中心的D博士，他的发明拯救了整个B国，甚至给全世界都带来了希望。

而正如D博士所说：“机器人拥有与人类同样自由的权益和超越人类的高度智慧”，由机器人开始管理金融中心后，一切都比预期进行得更好，经济发展更是比从前迅速数倍，甚至就连世界联合国的成员们常常发出，“B国的金融中心才是现代艺术和科学的发源之地”的赞叹。

正因如此，前来B国参观金融中心的人日益增多，每天都人满为患。

由于即将举行的“‘世纪之光’艺术博览会”召开在即，前来B国的游客和交易商比往常都要多，金融中心的审核入境时间延长到了22点，前来支援工作的00521和其他的职员已经从早上9点忙碌到了晚上9点。可即便是这样，也还是远远满足不了那些热情洋溢的参观者。

太阳已经下落，夜的羽翼悄然滑过天空，将所有的一切都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等待的人们已经开始感觉到了厌烦，小孩子们在叫嚷，大人们更是抱怨连天。丹尼斯夹在这些躁动不安的人群里，观察着四周。

多维度空间，穿越时空，折叠空间，立体影像呈现，这些都曾是他在2018年听得最多的科学构想，他知道这些构想终有一天会实现，只是没想到会亲身体验它的存在。

现在的丹尼斯依旧穿着他钟爱的Anderson & Sheppard 西服，然而面料却早已经不似从前那般挺阔厚重，取而代之的是一款新型面料，既轻又平，还带着浅蓝色的微光，更具科技感。

看起来，Anderson & Sheppard 也在顺应着时代而变化。丹尼斯推了推架在他鼻梁上的复古黑框眼镜，从路人惊艳的眼睛里，丹尼斯知道，他风度翩翩的样子还是一如从前。

不论是2018年，还是2069年，丹尼斯的值颜都足以倾倒众生。从刚才到现在，已经有无数个女性向他投来示好的眼神，有的甚至跑过来跟他合影，还有的要求扫描他的信息码。丹尼斯不着痕迹地拒绝了这些要求，他要恪守身为一个特工的生存法则——不与计划之外的人亲近。

眼镜响起提示音，丹尼斯的眼前出现了金融中心的立体影像说明，吴先生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金融中心的信号捕捉器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灵敏，所以我们将暂时切断你的定位系统。等你进入金融中心，自然会有人来联络你。”

吴先生就是丹尼斯的那位现任雇主，他要求丹尼斯做的事情很简单：找到D博士。

D博士。

找他的原因和找到他做什么，吴先生只字不提。丹尼斯很清楚，如果只是为了找人，他们绝对不会大费周章地把丹尼斯运输到这里。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埋藏或是挖掘不能言说的秘密，这就是特工存在的意义，一抹冷笑绽放在丹尼斯的唇角。

“拿钱做事，事毕走人”的行规，丹尼斯一向做得都很好。更何况，对方给的价钱高得令他震惊，就连预付的定金也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

2亿美金，这是相当可观的一笔财富。做完了这个任务，丹尼斯就可以享受退休生活了。

突然，前方起了骚动，一个小男孩正尖着嗓子大叫：“滚开，该死的机器人！”

机器人？

丹尼斯听吴先生说过，2069年的智能型机器人，已经达到了可以媲美人类的地步。出于好奇，丹尼斯举步向前走去。

通往审核大厅的走廊边，一个拿着冰淇淩的小男孩正骑在栏杆上，把身子探出栏杆往下望。小男孩最多不过五岁，头戴棒球帽，穿着桔色的光感T恤衫。他现在所处的是127层的高度，下方便是旋转而下的玻璃楼梯。而他已经把整个上身都探出了栏杆，随时有掉下去的危险。

正巧经过这里的00521看到这一幕，立刻跑过去想要把他抱下来。没想到，小男孩却对她拳打脚踢。

不远处排队等待审核的人们纷纷地笑起来，有的举起通讯手环录起视频。

“滚开！” 小男孩用力地挣扎着，不断地踢打00521，想要从她怀里挣脱。

“如果你不小心掉下去，腿骨粉碎的机率将会是88.25%，死亡机率高达99.542%。请下来。”00521温和地对小男孩说着，努力把小男孩抱下栏杆。

“我让你滚啊！”小男孩用力一推，谁知自己却一头从栏杆上栽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救命！”

小男孩吓得哇哇大叫，他惊恐地挥舞着双手，看热闹的人们发出尖叫，有人开始呼叫援助中心，而那些录制视频的人，则全部涌过来，近距离地录制小男孩的险境。

“救命啊啊啊啊！”

小男孩的声音都变了调，他拼命地想要抓住什么，却根本抓不住，突然，一只手捉住了他的。

“别怕，”00521紧紧地抓着小男孩的手腕，用力把他拉了上来，“我这就拉你上来。”

“安迪！”一个卷发女人拔开人群跑过来，一把将小男孩搂进了怀里，“安迪你没事吧？吓死妈妈了！”

安迪像是吓傻了，他呆呆的地攥着已经融化的冰淇淩，没有半点儿反应。

“他应该是受到了惊吓，不过没有受伤，请放心。”00521温和地安慰着安迪的妈妈，“但是以后像这样危险的举动不能再做了哦，审核中心第108号服务专员00521竭诚为您……”

“服务”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一坨又粘又软的东西扣在了00521的脸上。

那是安迪手里的冰淇淩。

“都是你！”安迪气急败坏地嚷，“你把我推下去的！都怪你，该死的机器人。”

粘稠的液体顺着00521的脸滑下来，浸透她脸侧的碎发，滴在制服上，狼狈不堪。看热闹的人们笑出了声，那些录制视频的人更加兴致勃勃。

00521怔了怔，然后继续微笑：“小朋友，以后也要注意安全。这位妈妈，不能再让小朋友一个人乱跑了……”

安迪的妈妈的脸先是一红，继而恼羞成怒，猛地推了00521一把：“少废话！我要投诉你！你这种废铁就应该进废品站！”

00521跌坐在地，错愕地看着安迪的妈妈，而安迪，抬腿就去踢00521。

“多管闲事，机器人！去死吧你！”安迪边骂边踢。

00521本能地躲闪，安迪却踢得更来劲儿了。

没有人制止，大家都像看好戏一样地看着这一幕。他们都想知道，在这种情况下，B国素有可以“媲美人类情感和肌体反应能力”的机器人，会做出什么反应。

“请住手，您这样做是不对的……”00521用手护住自己，语气却依旧温柔而礼貌。

“那又怎么样？反正你只是一堆废铜烂铁。废铜烂铁！”安迪突然从他的口袋里拿出一支圆珠笔，猛地向00521刺去。

突然，一只有力的手直接拎起了安迪。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打扮得像古典的绅士，面目英俊，眉眼间尽是戏谑的笑意。

他正是丹尼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