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人生的难题2

消防站里，一班副班长李家豪带着新消防员开始基础体能训练，先几组热身，而后开始训练水带操等技能。

水带连接是消防员最基础的技能，练得就是新消防员在高速运动中迅速连接水带的能力。按向阳的话说，水枪水带就是消防员的武器，练习水带连接，就像战士练拆装枪械一个道理，是熟悉武器，立足战场的立身之本。

任何训练都是枯燥的，其他几个新消防员练习的很认真，唯独马冬冬很快没了耐心，他望着远处冲天而起的浓烟，很感兴趣地问道，“李班长，那边的火好像很大，我们为啥子不跟着过去看看也？”

“看啥看？就是因为火大才不让你们去，现场车多人也多，你们几个啥也不懂，过去除了添乱还能干啥？”李家豪是个东北人，性格比向阳还急躁。

“我们可以过去现场感受感受气氛嘛！”马冬冬的眼神一直往远处瞟。

“感受啥气氛？你以为打火是看好戏吗？”李家豪给了马冬冬脑瓜子一下，“少哔哔，赶快练起来，一群人就属你最笨，都练了一个多小时了，还整不好。你们是改制后下来的第一批新消防员，李站长和孟指导员都发话了，必须严格要求，这个动作练不好你今天就不要吃饭睡觉！听明白了没？”

“听明白了！”一群新消防员高声喊道。

“马冬冬，你听明白了没？”李家豪特地又cue了一下马冬冬。

“明白了。”马冬冬说。

“明白了怎么脑瓜子还往那边瞅呢？眼珠子回不来了是吧？”李家豪说道，“你再不老实点训练，看老子不收拾你！”

马冬冬这才吐了吐舌头，悻悻地扭过头继续开始训练。

棉花街上，挤满了围观的群众，很多原本在洪崖洞闲逛的游客也被冲天的浓烟吸引过来，隔着一条街都跑过来看热闹。

起火的地方是新一家小商品市场，通过简单的火情侦察，李东初步判断，火是从一楼市场最里面燃起来的。

只是，整栋建筑的内里结构却非常复杂。

一楼是市场，面积大概在300平米左右；

二楼、三楼是仓库，单层面积也都超过了300平米，四楼以上到14楼是住户。

这是典型的商住混用建筑。

不过，还有个更大的问题，一楼的市场也是另一面的十一楼……

换句话说这栋楼是沿着坡地修建的，有两个出口，朝东的这一面看起来只有14楼，朝西的另一面看起来却是24楼，这边的1楼换个面就是对面的14楼，这样的魔幻建筑也只有重庆这样的山城才有。

火是从东面一楼的市场燃起来的，楼上还有一些来不及疏散下楼的老人孩子，一些工人还在拼命地往返二楼、三楼搬卸货物，现场乱成一团。

有人员被困的情况，消防队一向都是以救人为第一目标。

李东第一时间安排副站长温涛、二班长汪林、副班长龚发成兵分两路，带队开展人员疏散；自己带着一班长向阳准备冲进火场开展火情侦察，并随时准备内攻；三班长姚顺带队铺设好水带，做好外围进攻准备；四班长吴印带队做好供水，同时拉起了警戒线，尽量疏散不相干人员，同时严禁工人再进入仓库搬运货物。

4台消防车、四个战斗班，20多名消防员，快速地分成了4个攻坚小组和1个供水小组。

2个攻坚组负责人员搜救，2个攻坚组负责内攻灭火和外围火灾控制，供水组负责从远处供水，保证水源不间断，还有十几名民警和社区人员自发负责警戒工作，严禁无关人员入内。

一楼是市场，原本宽敞的格局被人用铁丝网、卷帘门、木板等隔断成一个个十多平米的小隔间，每一个隔间都是一家商户，结构变得更加复杂了。

李东带着向阳、刘新等人冒着滚滚浓烟探步而入，这市场里充斥着黑烟，黢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

李东下令熄灭了探照灯，拉出发光导向绳，一方面黑暗环境更好地观察起火点，另一方面引导绳便于原路撤退返回。

两侧全是凌乱摆放的货物和隔断，像个迷宫一样，如果没有超强的方向感，很容易在里面迷路。

一群人又前行了一阵，终于看到了数道巨火光在不远处肆意地跳动着，火势越烧越旺，散发出巨大的热量，即便是隔着厚厚的灭火防护服，也能感受到灼热的气息。

“1号车，1号车，准备出水！”李东冷静下令，“天花板上没可燃物，先打喷雾，先不要打直流水。”

空间相对密闭，火势也比较旺，用喷雾水枪比用直流水直接扑打火点更加有效，两道水雾喷洒而出，市场内水汽、浓烟混杂在一起，瞬间充盈了整个空间。

李东的办法很凑效，室内的湿度骤然增加，含氧量下降，火势瞬间被压了下来，明显没有之前大了。

但这市场里货物太多了，起火点又多，尤其是一些货物交织堆叠，一些可燃物处于阴燃状态，外面又覆盖着各种杂物，水无法层层浇透，单凭他们的力量想要短时间内完全熄灭火势也不太可能。

李东再下令，安排人员往外疏散物资，一箱又一箱的货物被抬了出去。

这个办法虽然笨，但确实最有效的。

另一边，温涛、汪林和龚发成那边也进展顺利，很快就把楼上大部分的老人孩子疏散下来了，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

这时候，支队指挥中心、大坪消防站、化龙桥特勤站的人也赶到了现场，由于火势较大，解放碑剩余的警力也全数出动，孟特也赶到了现场。

不过跟李东一样，这一大堆消防车也被堵在了几百米外的地方无法进来，一群人只有拎着水枪水带徒步小跑进来看看情况。

“情况怎么样？”副支队长陈德旺是今天的值班首长，他第一时间问李东现场的情况。

“报告首长，整体处理还比较及时，大部分人都疏散下来了，里面还有一些货物在阴燃，我们现在在转运货物。”李东摘下了面罩把火场的情况作一简要汇报。

“二楼、三楼呢？派人进去看了没？”陈副支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初步判断火焰还没引燃二楼，我们人手有限，暂时还来不及进去查看，不过应该问题不大，之前都进行了疏散和警戒。”李东话音刚落，突然嘭地一声，像是什么爆裂了。

却是一楼靠近右侧的玻璃因高温整个碎裂了！

火焰轰隆一声，从窗口冲了出来，直接燃向了二楼。

李东心一沉，暗叫不好，自己好不容易压下来的火势这会因为窗户的破裂，瞬间涌入大量空气，导致轰然。

更不妙的是这火焰太过猛烈，直接引燃了二楼的仓库。

二楼储藏着大量的棉花、泡沫等可燃物，火势蔓延的速度远胜之前，肉眼可见的火苗开始在各个窗户出飘了出来。

陈德旺急忙下令，重新排兵部署，大坪站负责控制一楼火势，解放碑消防站负责二楼火势控制，特勤站负责剩余人员疏散营救。

李东换了一个气瓶，自己带一路人员再度冲进了仓库，温涛开始带着汪林、姚顺等人守在了外面，冷却外侧的建筑，防止火势向三楼、四楼蔓延。

火在仓库里翻滚肆虐，由于可燃物太多，空气流通性变好，火势远胜之前，李东焦头烂额，很快对讲机传来了陈副支焦急的声音，“李东，李东，听到请回答。”

“收到，收到，请讲。”

“二楼仓库有人员被困，说是有个老板自己冲进去了，一直没出来。”

“……什么时候进去的？进去多久了？”

“不到十分钟，他婆娘说，他舍不得货物，自己不听劝硬要跑进去搬东西，好像被困在里头了。”

“具体在什么位置，晓不晓得？”隔着厚厚的空呼，李东已经满头大汗。

“只晓得他家的东西在最里头靠右侧，但现在人肯定不晓得跑哪里去了。”陈副支刚说完，仓库内一架子的货物倒了下来，瞬间激起了一层火焰，火势骤然加大，热浪滚滚而来。

“敲窗户！排烟！然后叫温涛从外面射水，形成夹击！”李东下令道 。

在火场里，他一向是最沉着冷静，毕竟有着十几年的基层灭火作战经验，比这种情况艰难百倍的火场，他都经历了十几次了。

眼下，最关键的是救人！

这个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跑进去搬东西，现在肯定是被困里面出不来了……

人在火场最害怕的不是高温和火焰，而是浓烟，一般人在这种程度的浓烟下，坚持不了几分钟就会窒息晕倒，继而死亡！

一块一块的玻璃被敲碎了，一道道水柱也从窗户外喷了进来，李东心里很着急，带头拉着水枪快速往里挺进，火势猛烈燃烧的地方正处于仓库的左侧，按照李东的推测，常人如果被困在仓库里出不去，看到火焰的第一瞬间，一定是会往相反的方向逃去，只是因为仓库的出口被火势堵住了，他出不去，只有躲到右角落。

必须强行打开一条通道通过这个起火区域！这是李东第一想法。

只是对讲机里很快又传来了陈德旺的声音，“李东李东，被困人员在最右侧窗台处，他打开了窗户，趴在窗边准备跳楼！”

“叫人安抚他，千万别跳楼！我们已经很靠近他了！”李东着急道。

“老子还用你教！我是督促你赶快想办法过去救人！”陈德旺骂骂咧咧道，“还有，注意安全，也别太冒进！”

“放心！”李东调转了水枪的方向，叫向阳死死守住火线，不让火焰再靠前一步，而后自己奋力打通最后几米通道，清除了沿途的障碍，朝右侧冲去。

这里虽然没有火焰，但是浓烟混杂着高温，也足以轻易夺走一个人的性命。

很快，李东听到了一声声虚弱的叫喊，“救命啊！救命啊！我遭不住了！”

前方的窗台上，一个中年人被烧焦了衣服紧紧地扒着窗户的最外侧，滚滚的浓烟从他身侧翻涌而出，他外露的皮肤都有些烧伤脱皮，即便是隔着厚厚的面罩，李东也能感受到，这人已经临近自己的身体极限，坚持不了多久了。

由于地形特殊，无法使用举高车，超过十米的高度救生气垫也无法发挥作用，就外面这悬崖一般的十层楼高度，这人若是摔下去必死无疑！

“哎哟，太疼了！烫得我遭不住了！”那人身子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楼下传来了众人的叫喊声，“不要跳楼，坚持住！救援马上就到了！”

“我遭不住了！太恼火了！好痛哦！”那人说完手一松，整个就要往楼下栽去。

李东一个箭步急忙冲了过去，紧紧地揪住了那人的衣服，李东和姚成奋力地拉住他的手，只是这人的手早已被火焰和高温熏烤，一拉之下，竟然是直接脱了一层皮，露出了血肉模糊的一片。

姚成吓得脸都白了，手一下子松开了，人也往下坠了几分。

李东大喊道，“别松手！拉上来！”

两个人奋力地拉扯着中年男人的衣服，终于是救了上来。

现场传来了一阵欢呼声和掌声，可是李东却丝毫没有喜悦之情，看着男人的烧伤状况，他隐隐有些不安。

“快送他出去！他情况有点恼火了。”李东着急道。

人很快被送了出来，抬上了救护车。只是灭火作战还在继续，由于仓库里存放的物资太多了，想要短时间内完全扑灭几乎不可能，只有不停地搬运、清理、浇水，一遍又一遍，重复每个角落，直到确认没有任何火种或者复燃的可能性，这场战斗才算真正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