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其四

林清默愣了愣。

　　他没想到，沈允会突然这么说。

　　山林里传来几声鸟鸣，沈允站在梨花树前，身子被强光笼罩，本来就长得清瘦，现在一看，那身子越发显得单薄了。

　　林清默离他两三米，不远，男孩站在那里没有动，他能看清沈允脸上那淡色的忧愁和无奈。

　　我一直找不到自己的世界。林清默的脑海里一直在回响沈允刚才说的话，他在反诌其意。

　　“林教官，你知道为什么当韩伍的号找我借钱时，我想也没想就直接转了吗？”沈允先开口了。

　　“因为刚入校，他待我不错。”沈允接着说，“我是一个很奇怪的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开朗活泼，但我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我不擅长主动交朋友，甚至因为一段不美好的经历而下意识地抵触别人的靠近。所以一直以来，都是韩伍在我身边，他是我在这儿唯一的朋友。”

　　“刚才一个人爬上来的时候我就在想，要是那时没有人来请该多好，这样吴远道长也就不用下山了，鸣生道长也不会苦等那么久。他们仍旧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每天都在一起，一切都不曾改变……”

　　“沈允。”在沈允自顾自说的时候，林清默喊了他一句。

　　这一声他叫得格外清亮，在这静谧之所，仿佛有一种拉力一般，把沈允逐渐飘远的心给重新拉了回来。

　　沈允定了定神，抬头看向他。

　　“你要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和信仰。不管你此刻清不清楚，但它一直都在你的心里，随心脏跳动，随血液流淌。”林清默一字一句道，“你只要记住，随着心走，坦荡快乐不要害怕，终有一天，你会理解它的。”

　　沈允抬手抚上自己的心口，他能感受到那蓬发不停歇的跳动。伫立在这座山林，这处院落，这棵梨树前，阳光温暖，时光缱绻，沈允忽然就想起了自己在图书馆看到的顾城的那首《门前》 ：

　　门很低，但太阳是明亮的

　　草在结它的种子

　　风在摇它的叶子

　　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他与林清默对望着，有那么一瞬间，沈允忽然觉得自己的心似乎明朗了些，但又感觉好像还是迷雾重重。

　　“如果前方有一条路，晦涩昏暗，潮湿迷离，看不见光亮，甚至一路泥泞，你还会选择继续往前走吗？”沈允看着林清默，脱口而问。

　　林清默几乎是毫无犹豫，直接点头，掷地有声道，“我会。”

　　从山顶下来，已经下午两点多了。

　　在半山腰处一条小道里，两人意外地发现了一座寺庙。

　　因为隐在松林间，有枝叶遮挡，所以上来的时候两人都没看见。

　　“瞧瞧？”林清默对他说。

　　沈允还在想刚才两人的对话呢，见林清默有意，他答道，“好。”

　　寺庙不算大，分前厅和后院。明黄的墙背，墨色的瓦砖，墙脊上还有龙凤雕纹。

　　两人走进大厅，有穿着浅色素衣的和尚在给佛像做清洁，见有人来，他停下手里的活儿，问道，“二位需要拜拜吗？”

　　沈允看向林清默，林清默道，“好。”

　　和尚取来六根点燃好的香，两人分取三支，沈允双手轻握，立时青烟腾绕，浅香入鼻。

　　他与林清默并排站在佛像面前齐整地拜了三拜，然后将香插于坛中。

　　出了大厅，两人来到后院，沈允被前方雕刻字纹的石壁吸引，而林清默则去了另一侧。

　　墙角边，一老和尚席地而坐，他的面前摆了一张矮方桌，木制配饰放置其上。

　　“要买一个吗年轻人，”老和尚抬头问林清默，“菩提木做的，可保平安。”

　　虽然林清默不太信那一套，但他还是拿起了其中一条看了看。木质的小鲸鱼，眼神慵懒，尾角轻扬。雕刻精致，手感华润，确实算得上良品。

　　而且，这呆头呆脑，又一脸憨笑耿直的模样，跟某人倒有几分相似。

　　林清默把它握在手心里，侧头朝男孩那边看去。

　　石壁上的字是繁体，有些生涩难懂，沈允正指尖抵在下巴处，皱着眉头辨认。可能是某种效应产生，他察觉到林清默在看他，回过头问，“怎么了？”

　　林清默的目光也没闪躲，他摇头，回了句，“没事。”

　　“哦。”沈允又继续专研自己的了。

　　林清默转过头，脸上有淡淡的笑，他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对老和尚说道，“这个，我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