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4）20.9043°S，165.6180°E，多尼亚树林

李慕白还没离开周漾就接到了一个电话，告诉他律所有事，急招他回去。

周漾迅速收拾好了行李和李慕白一起离开，他告诉余汐自己明天会直接从律所出发去出差，不会回来了。

晚上，家里只剩下余汐一个人。

她没有在客房睡。而是把被子抱上了二楼，拉开窗帘，以橡木地板为床。浩克跟她跑上来，卧在她身边，呜噜噜地和她大眼瞪小眼。辗转反侧到凌晨一点还是睡不着，她干脆爬起来，挪到窗前拥着被子看夜景。

临江城的凌晨依旧灯火辉煌，看着楼下马路上来往的车辆，余汐的心里却在回味这一天。

像是幼时汐岛上的一种可食小花，越咀嚼越有回甘。真喜欢这一天啊，九年了，当她几乎已经遗忘了如何像一个正常人那样生活时，从天而降的这一天对她而言，甘甜如醴酪。她喜欢这一天的每一分每一秒，喜欢清晨醒来时那一瞬间的懵懂，喜欢在窗前洗衣时的安宁，喜欢周漾和李慕白在饭桌上的打闹……炊烟袅袅的凡尘生活，她最渴望而不可及的东西。

枫林晚的对面是几幢办公大楼，有的楼层依旧亮着灯，让余汐想到周漾。

他在加班吗？他是律师，肯定很忙吧。

她犹豫了很久，还是拨通了他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温柔的一声“喂”，余汐听出一点鼻音，她有些担心地问：“你的声音听上去不太好，感冒了吗？”

周漾回答她：“没有，办公室空调打的有些高。”

顿了一顿，他问：“有什么事吗？”

余汐嗯一声：“没什么，就是想，谢谢你。”

周漾笑了：“我接受你的感谢，太晚了，快睡吧。”

余汐对他道了晚安，他刚想挂电话，余汐却又叫他的名字，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兴奋：“周律师，外面下雪了，你看到了吗？”

周漾没有回答，片刻沉默后，他说：“没有，我在档案室。”

挂掉电话，周漾伸出手，一片雪花旋转着落在他的手心里，抬头望，密密鹅毛雪从天而降，在路灯姜黄的光里，像一群白色的飞蛾。

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回过头，一杯热咖啡送到眼前，他接过来用手捂住，咖啡的热量传导到手心里，快被冻僵的手指终于又能活动了。“望海潮”的老板老张搓着手跺着脚，哈哈呼气：“怎么了，又来这里，一站大半宿，又遇上事儿了？”

周漾摇摇头，没有说话。

当着周漾和李慕白的面，余汐把话说的很满，然而真上手才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第二天上班前，余汐给浩克的猫碗里添满了粮，猫粮是李慕白寄养猫时带来的，美国进口无谷物天然粮，据李慕白说，原料有十二种鱼，可谓口味赞营养高猫猫都喜欢。然而晚上余汐回来时却发现，猫碗里的粮一点都没少。

第一天她以为是浩克前一天吃太饱，没有太过在意。

然而第二天猫粮还是原封不动。余汐纳闷地摸了一下浩克的肚子，瘪瘪的，浩克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以示反抗，却没有殴打余汐。可见他也不是不饿啊。

难道他不喜欢吃这猫粮？

余汐微信李慕白，李慕白也很纳闷：“不会啊，这是他一直吃的粮，在家里吃的很开心啊。”

半天他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上次寄养在漾漾家，肯定被猫饭养刁了嘴，他故地重游，馋虫也被勾起来了。你打个电话问漾漾他猫饭怎么做的吧，我还有事，不说了。”

余汐只好给周漾打电话。

过了很久周漾才接起来，他鼻音浓重：“怎么了？”

余汐刚想问他是不是真的感冒了，像是猜到了她会问什么，他抢先说：“不是感冒，是刚刚洗完澡。”

余汐只好说起浩克：“浩克不肯吃猫粮，我想问一下你那天的猫饭是怎么做的？”

周漾指挥她：“你现在去厨房，按照我说的步骤做。”

余汐打着电话走进厨房，浩克眼睛一亮，似乎明白了她要做什么，跟着跑了进去。

周漾说：“做猫饭要用到的原材料，有鸡胸肉、龙利鱼、鸭皮，胡萝卜、鸡蛋。”

余汐肩膀夹着手机，拉开冰箱，从冷冻箱里翻出鸡胸肉和鸭皮，冷藏箱里拿一根胡萝卜，鸡蛋格里拿一个蛋，关上冰箱，她迷茫了。

周漾这个人兴许有收纳强迫症，他的厨房台面上空无一物。

余汐硬着头皮问：“周律师，菜板、菜刀和锅在哪里？”

周漾说一声抱歉：“我比较喜欢干净的台面。”

“拉开左边外侧那个橱柜，菜板挂在里面。”

“最中间那个抽屉，刀子都在那个抽屉中间一格，用那把陶瓷刀，金属的我怕你会切到自己。”

“锅先不要管，先把食材处理干净。”

“鸡胸肉龙利鱼和鸭皮微波炉解冻两分钟。”

“鸡胸肉解冻好了没？拿出来切块……”

余汐手忙脚乱的，一伸手拉微波炉门，肩上的手机滑落下来，啪地砸在了地上。

周漾焦急的声音传过来：“你怎么了？切到手了吗？”

余汐捡起手机，还好，没有裂，她忙解释：“没有没有，一边听电话一边做事情，电话摔了。”

周漾啼笑皆非：“你是个傻瓜吗？都不知道开扬声器？有没有看到墙上一个小架子？手机可以放在上面。”

他一提醒余汐才想起手机还有扬声器功能，她的脸一烫，打开扬声器，把手机放在架子上。

“现在，鸡肉切块，不用太碎，切四块就好，鸭皮龙利鱼也是，还有胡萝卜。”

“拉开台面下最左边的橱柜，拿出那个蒸锅，加水，把鸡胸肉胡萝卜龙利鱼和鸭皮放在蒸屉上，开火蒸。”

“正上方的顶柜，里面都是碗和盘子。碗在最左边的顶柜里，拿一个小碗把鸡蛋打在里面。左边数第一个抽屉，最里面一格有打蛋器，把蛋打碎搅匀……”

余汐听的头昏脑涨的：“等一等等一等，我记不住。”

周漾笑了，笑声闷闷的：“看来我应该在厨房里贴上标签。”

他放慢了速度，余汐终于跟上他的脚步。

十五分钟后，鸡胸鸭皮龙利鱼和胡萝卜都蒸好了，余汐按周漾的嘱咐把它们小心翼翼端出来。

“台面下最右边的橱柜，里面有绞肉机，把鸡胸肉龙利鱼和胡萝卜丢进去，搅一分钟，变成碎末后刮出来。”

“把蛋液倒进去，充分搅拌均匀。”

“现在，再把碗放回蒸屉里，加一点水，小火蒸几分钟，蛋液凝固后关火。”

“现在，再拿出两个鸡蛋一根小葱，小葱切碎，鸡蛋像刚才那样搅碎，加一点盐……”

余汐傻乎乎地问：“猫可以吃盐吗？”

周漾顿了一顿：“不是给浩克吃的，是给你。”

余汐不解地“啊”了一声，周漾说：“你肯定还没吃饭吧，不要叫外卖了，也不要吃泡面，对身体不好。”

余汐低低地嗯了一声，她抽动了一下鼻翼，把哭腔咽回去：“谢谢你。”

周漾温柔地说：“不用谢，现在，把台面下第二个橱柜里的煎锅拿出来，拉开你右侧的橱柜门，调味品都在里面，热锅里倒一点油，葱花扔进蛋液里，油热后下锅，凝固后起锅……”

半天，余汐嗫嚅着说：“周律师，我还是订外卖吧……”

煎锅里惨不忍睹，水里漂浮着一块块黑糊糊的鸡蛋。她火开的太大，找锅铲又浪费了太长时间，找到的时候煎锅里已经在冒浓烟，慌的她一碗水就泼了进去。

周漾哭笑不得：“不是吧，这么简单的菜，还是在我的指挥下，你难道和厨房八字犯冲？”

可不是，她从小就是厨房绝缘体，尽管妈妈在她八岁时就去世了，她也仍旧没能学会做饭，在汐岛时，她的三餐都是在邻居家们蹭，这九年里则是一直在吃食堂或者叫外卖。外卖那股鸡精味她早就吃到要吐了，但是没有办法，她不喜欢厨房，厨房也不喜欢她。

周漾无奈：“那你这几天还是先凑合点外卖，等我回去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