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2）20.9043°S，165.6180°E，多尼亚树林

周漾笑着摇摇头，放下了手机。

抬起头，小黄鹂正咕噜着一双大眼珠子八卦地看着他：“领导，有情况啊。”

小黄鹂本名李荔荔，谐音哩哩哩，是周漾的助理律师，有一首儿歌叫做《春天在哪里》，里面有一句歌词唱道，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还有那会唱歌的小黄鹂。恰巧李荔荔本人又有一条好嗓子，堪比花泽香菜钉宫理惠，模仿起初音来都几乎可以以假乱真，年会上以一首《恋爱循环》俘获公司无数宅男心后，获赠封号小黄鹂。

周漾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什么有情况。”

小黄鹂一本正经：“那个电话啊，是之前那个女孩子打来的吧，新女朋友？什么时候能见一见？”

周漾轻叱：“别胡说八道。”

小黄鹂吐吐舌头：“还不承认，自从接了李斐那个棘手案子，你什么时候笑那么开心过？”

李斐是周漾目前代理案件的当事人，数月前，李斐为保护女友而在酒吧和小混混大打出手，最终造成一人死亡，案件社会影响颇为恶劣，很是让人头痛。

周漾不自觉地摸摸脸皮：“我笑的很开心？”

小黄鹂迅速打开手机凑到他面前：“可不是，到现在笑容还没消呢。”

周漾朝手机屏幕看去，小黄鹂打开了前置摄像头，摄像头里的周漾依旧英俊的好似假人，嘴角微微翘着，眉眼弯弯，满脸笑意。

周漾愣住了。半天，他板下一张脸：“一大早你不做事情就忙着打听领导私生活，我看你是太闲了。还是只有我这边清闲，要不然调你到叶律师的团队？”

小黄鹂着急起来：“别呀，我才不去跟姓叶的，我宁可被律所扫地出门。”

叶律师大名叶澜，是律所另外一位律师，与周漾旗鼓相当，临江法政届所谓“鹏程双壁”。鹏程律师事务所有三位合伙人，其中一位合伙人叫陈远宁，是临江大名鼎鼎的老一辈律师，也是临江政法大学的教授，周漾和叶澜都是他的门生，两个人同届，是那一届学生中的佼佼者。

与在临江长大的周漾不同，叶澜出身于北方小山村，费尽千辛万苦才考进政法大学，一向是临江政法的励志楷模。不同于三年前才从海德堡大学归来的周漾，他大学一毕业就进入鹏程，若无意外，明年他将会升任律所的新合伙人。

人人垂涎的青年才俊，小黄鹂却一向对他深恶痛绝，周漾扑哧一笑：“那还愣着干什么，昨天让你准备的资料准备好了没？”

小黄鹂一溜烟地跑去抱资料，周漾微笑着摇摇头，他装作不经意地朝旁边的玻璃上瞟了一眼，哪里有什么不同嘛，嗯，除了一如既往的英俊。

想了一想，他拨通了一个号码：“喂，有件事情，帮我个忙……”

在卫生间找到水盆把衣服泡进去，余汐没有急着洗，而是参观起了周漾的家。

从昨天进门来，她一直急匆匆的，从未认真看过这里，现在细细看来，才发现原来周漾家这样大。

周漾家并不算太大，是复式结构，客厅、卫生间、厨房、客房都在一楼。“神秘”的二楼与一楼用旋转楼梯连接，二楼的光线想必很好，阳光洒在楼梯上，宽大的木楼梯在阳光的浸润下散发着柔和的暖光，看上去很适合坐在那里看书。余汐顽童心起，甩掉拖鞋光着脚踩上木楼梯，如她所想，十二月的天气里，开着空调，楼梯并不冰冷，温温的木头给人轻飘却又踏实的感觉，余汐迎着阳光向上走，走在光亮里，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想到了安徒生的童话《沼泽王的女儿》，赫尔迦最后的婚礼，神父为她的喜宴从天国而来，她逐他而去，他是她和天边最亮的一颗星之间，一个比天空还要洁净的，散发着柔和光辉的所在。

上到二楼，视线豁然开朗。

二楼有一个大大的空旷平台，像是拆掉了一间房所拓宽出来的空间，覆盖着烟灰色的橡木地板。阳光透窗而入，洒在橡木地板上，半面墙的推拉式落地窗拉开一条缝隙迎清风入室，清风如约而至，白色的亚麻窗帘在风里招摇，拂过余汐的脸颊，在她的嗅觉里留下阳光的味道。

一扇门紧闭着，一扇门则虚掩着，那扇紧闭的门里应该是周漾的卧室。望着那扇虚掩着的门，余汐好奇心起，她想了一想，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出乎她的意料，这是一间作坊间。

房间不大，中间放着一张粗糙原始的长条木桌，木桌上摆放着一架小小的木工机床。正冲门的那面墙上挂着一排工具，锯子、刨刀、斧子……全套的木工用具，其他三面墙壁都是内嵌式的原木色置物架，放置着一些小工具，以及一些小小的木头模型，原木的木头模型，竟然是以海洋动物和船只为主，憨态可掬的企鹅，圆滚滚的海狮……这个精英律师竟然如此有闲情，余汐忍不住扑哧笑了。

她小心翼翼拿起一具船模，不禁有些惊叹这船模的精致匠心，细细看来，这是个组装船模，是先打磨出零件来，再用卯榫结构组装而成，这么小的一艘船，不知道要耗费怎样的耐心和时间精力才做的出来。

小心翼翼地把船放回去，余汐退出了这间充满木头香气的房间。

她下楼去把浸泡着衣服的水盆端上楼来，拉开半扇窗帘推开半扇窗，面朝落地窗坐在橡木地板上，开始洗衣服。

窗开的大，周漾家又在高层，风呼啦一下子涌入，十二月中午的风却不令人觉冷，余汐搓洗着洁白的衬衫，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和温柔的阳光，看着外面的蓝天白云，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汐岛。

在汐岛，家家户户的房子都有一个大大的平坦屋顶，那时候她特别喜欢跑到房顶上，看夕阳，看海鸥，看远处的千帆，在房顶上听歌，在房顶上跳舞，在房顶上洗衣服。少女时代的心情啊，像阳光下的肥皂泡，轻盈剔透，溢彩流光，颤颤巍巍而又义无反顾地飞，向着光亮的那方。

真喜欢这个清晨啊，这个美好的一把将自己拉回到少女时代的清晨。

楼下突然传来门铃声，余汐慌忙站起身，举着满是泡沫的两手冲下楼梯去开门，一拉开门，熟悉聒噪的声音就扑了进来：“阿漾，我又来打扰你了，浩克，跟漾叔叔打招呼。”

看清了开门人的脸，李慕白捏着浩克的前爪愣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僵住了：“怎么是你？”

余汐穿着睡裙，光着脚蓬着头，两手满是泡沫，形象着实不佳。李慕白打量了她半天，终于把浩克往地上一放，掐着腰铁青着脸怒吼道：“好啊，这个周漾，竟然背着我藏女人！”

……他是看了什么奇怪的电视剧？

李慕白是来寄养猫的，他有事要回意大利。

送完猫他却不走，捧着水杯赖在客厅里，喜滋滋的宣布：“我要在这儿等漾漾回来，蹭饭吃。”

余汐无语，走上楼去继续洗自己的衣服。

今天周漾回来的特别早，不到五点就到家了。

打开门就看见李慕白坐在客厅沙发里逗猫，浩克恹恹地躺在地板上，翻滚着肚皮，懒散地伸出手去撩拨着逗猫棒，满脸都写着“给你个面子”。

看到周漾进门，原本要死不活的浩克嗷呜一声翻过身来，跳上沙发，踩着李慕白的肚子，肉弹一样地朝周漾飞了过去。

周漾把公事包一甩，伸手接住这头胖猫，眉头痛苦地一皱。

奖赏地挠了两把浩克的下巴，无视李慕白造作的哭天抢地，周漾问：“她呢？”

李慕白朝楼上努努嘴：“在上面，田螺姑娘洗衣服呢。”

周漾揉着手腕走上楼梯，一到二楼，就看见了正在晾衣服的余汐。

衣服已经全部洗好晾在窗户外的晾衣杆上，她正探身出去抻平衣服上的褶皱。李慕白来后，她把头发扎成了低马尾，换下了睡衣，换上了短裤和一件宽大的白衬衫，但仍旧光着脚，探身的动作让她足跟离地提起了小腿，绷出纤细流畅的线条，她有一双极美的长腿，莹白细长，膝盖圆圆足踝细细。黄昏时分，金黄色的阳光鎏在她宽大的白衬衫上，白衬衫被风鼓动起，她整个人，像一只欲乘晚霞而去的、洁白的鸽子。

周漾有一瞬间的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