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们太年轻

淮安城的盛夏，天气炎热，日头毒辣辣的，周梓默站在树荫下，等着弟弟放学，她擦擦额角上的汗，她不爱出汗的，可今天也出了一身的汗，黏糊糊的。

铃——下课铃响，乌压压的孩子们从校门口涌出来。

“姐姐！”远远地跑来一个男孩，只有十来岁的样子，开心的朝她挥手，周梓默笑笑，也朝那男孩挥手。

“小凡，热不热？”她伸手就将自己头上的草帽摘下来，戴在弟弟头上，掏出手绢帮他擦汗。

小凡任凭姐姐擦汗，享受姐姐的宠溺，“姐，我想吃雪糕。”

周梓默点点头，领着小凡走进一家小卖部，掏出一块钱来，“老板，来支雪糕，要巧克力的。”她深知小凡的喜好。

小凡终于如愿吃上雪糕，舔一口冰凉，“姐，你也吃一口吧！”他乖巧的将雪糕伸到周梓默面前，周梓默却摇摇头，“姐不渴，你吃！”

这时走过来几个学生，年纪和小凡差不多大，小凡一看认识，扯了扯周梓默的衣角，神色有点紧张。

“小凡，这是谁啊？你姐姐？”其中一个女孩问道。

周梓默急忙摇头，小凡抢先说，“不是姐姐，是哥哥！”

周梓默也跟着说，“是啊，是哥哥！”周梓默的声音不似女孩子那么轻柔动听，而是淡淡的沙哑，为了能更像个男孩子，她甚至用醋和辣椒刺激声带。

那女孩惊讶点头，“哦，是哥哥啊，你哥哥长得真好看，我还以为是姐姐呢！”说完，女孩还红了脸，和小凡打过招呼就走了。

周梓默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角的汗，今天天太热，她好像忘记绑胸带就出来了，下次还得小心点。

“小凡，以后都别在外面喊姐姐了，知道么？要喊哥哥！”周梓默又叮嘱道。

小凡点点头，“好！”

从五岁起，她妈妈就让她打扮成男孩子，原因只是她不想自己成了邻居姐姐那样子。

小时候，周梓默家邻居有个小姐姐，十五岁就早恋怀孕，被爸妈打个半死，还拉到医院去打胎，用妈妈的话讲，这就是丢人现眼，所以她不准周梓默再留长发穿裙子。

“小默，你在外面，你只能做个男孩子，直到你大学毕业。”这是妈妈对她的命令，强硬而霸道，但她没有怨言，妈妈说什么就是什么，这都是应该的。

周梓默将小凡送回家，胡乱塞了口剩饭，就又下了楼，门口弄堂里，是一家小饭馆后门，她挽着袖子，地上放着木盆和一摞碗碟。

她走到木盆边，坐了下来，就开始洗碗，这是她每天放学后的工作，每天洗三个小时，一个月就能挣三百块，弟弟和自己的学费就有了。

其实她家里不是没有钱，自从妈妈改嫁后，继父就负担了他们的生活费和学费，但她也知道寄人篱下，她不能成为妈妈的拖油瓶，她不能让妈妈看人脸色过日子。

周梓默费力的洗着碗，她看了看屋里的钟，已经快八点了，按惯例，她该下班了，她还有功课要写，可今天小店里的生意特别好，老板和老板娘忙得不亦乐乎，她也没好意思走，一直到店里清静了，老板娘才发现她还在洗碗。

“哎呦，阿默啊，你快回家写作业吧，我还以为你走了呢！我来洗吧！”老板娘人挺不错，周梓默笑笑，洗了手，就上了楼。

一进家门，二姐周嘉文正坐在椅子上修指甲，一见是周梓默进来，本来挂着的笑容顿时消失殆尽。

她瞥了一眼周梓默，没好气的问，“周梓默，我房里新买的那条裙子是你偷的吧？快点交出来！”

周梓默的身子一僵，手足无措的立在那里，“我……我没拿……”

“还说不是你？我昨天中午还看到你偷偷穿了我姐的裙子呢！”一直在屋里看电视的周爱文跑出来喊道。

周梓默更是觉得冤枉，这简直是莫须有的罪名。

“我姐才没有，她只是拿起来比试了一下，根本没穿！”一直在做功课的小凡急了，和周爱文对喊起来。

两个男孩年纪差不多，却从来不对盘，经常吵架，母亲温玉芳听到争吵声，连忙从厨房走出来，厉声问，“小凡，你吵什么，就听你嗓门大！”

小凡撇撇嘴，每次吵架，他妈妈总是向着周家另外那三兄妹，好像那三兄妹才是她亲生的。

“妈，你快看看周梓默吧！她偷了我的裙子！”周嘉雯不甘示弱的喊道，温玉芳虽然是后妈，对周嘉文却是极好的，周嘉文嘴巴也甜，主动喊温玉芳妈妈，这温玉芳更喜欢这个外来的女儿。

温玉芳目光一凛，瞪向周梓默，冷声呵斥，“小默，你是不是拿了你二姐的裙子？快点交出来！”

“妈……我……我没有……”周梓默一时紧张，连话也说不整，倒像是做贼心虚了似的。

她昨天中午看到二姐椅子上的那条新裙子，一时羡慕，确实拿起来比试了一下，只是对着镜子照了照，根本没敢上身，更没有偷偷拿走，从小到大，温玉芳教导他们就十分严格，就告诉她，别人的东西不可拿一分一毫，这种事，她是决计不敢做的。

“哼！一个假小子，居然开始臭美了，我看你是春心荡漾了吧？”周嘉文依旧不依不饶，一句话却撩拨起温玉芳的火。

温玉芳见周梓默不肯交出裙子，一巴掌扇过去，大声骂道，“你生出来就是来和我做对的么？我不让你做什么，你就偏做是不是？”

周梓默被扇的一个趔趄，她捂着脸，却不敢动，因为她知道，她越是跑，她妈妈就越恼火，可能打得更凶。

温玉芳见周梓默闷不吭声，那双水亮的眼眸里润着泪水，仿佛写满委屈，更让她火冒三丈，这孩子从小就是这副德性，一点不讨喜，只会惹她生气。

“是不是这条裙子？”小凡不知何时跑进了周爱文的房间，从他床底下翻出一条被油漆染了色的裙子，高声喊道。

周嘉文一看，这可不就是她那条刚买没多久的宝贝裙子么？立刻怒火中烧，朝着周爱文就冲过去，“你个小兔崽子，居然敢这么糟蹋我的裙子！”周爱文吓得，滋溜一下就钻进了自己房间，砸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