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蝶【14】

苏泽请那名年轻老师共用晚餐，原本冬稚月是打算随便找一家咖啡厅，先聊完再吃。然而苏泽不愿让冬稚月的胃空着，对于他来说，冬稚月的身体更为重要。

见拗不过苏泽，冬稚月也就随他去了。

几人在一家餐厅里坐定，年轻老师自我介绍。他的名字是张林业，曾经是王然和周扬的同学，见冬稚月和苏泽处心积虑打听这两名高中同学，心里感到疑惑，所以忍不住追出来询问一二。

冬稚月问起王然和张林业的关系，张林业沉默了一秒，眼神阴狠：“我对他……恨之入骨。”

张林业的故事，要从十几年前说起。他是外地生，刚刚从别的城镇转到琼华高中。

在琼华镇，他只认识一个人，那是他父母世交好友的女儿，也是他的同班同学赵芊璃。

赵芊璃自小便长得好看，柔弱瘦小的身形，除去校服，日常最喜爱穿白裙。风一吹，裙摆微扬，赵芊璃一勾鬓边垂落的发丝，露出被风吹得干红的脸，牵动万千青春少男的心。

她是琼华高中当之无愧的校花，张林业入学后，还常常有人通过他向赵芊璃献殷勤。

某日，张林业去赵芊璃家中做客。

毕竟是青春少男少女，所以即使共处一室，房门也是敞开的。家长怕年轻人偷尝禁果，所以会时不时以“送水果”为由头，打断两人的交谈。

张林业和赵芊璃从小就认识，说是暧昧男女，倒不如说是死党。

私底下的赵芊璃并不柔弱温驯，她爱笑爱闹，和张林业打成一团。

赵芊璃喝多了茶水，寻了个借口上厕所。房间里就只剩下张林业一人。

张林业不习惯待在这么少女气息浓郁的粉色系房间里，等久了，便起身走动几下。

他没有翻动他人私人物品的习惯，只是惊鸿一瞥，余光间看到了一尊漂亮的洋娃娃。

张林业定睛望去，原来是一个穿着露肩荷叶边公主裙的洋娃娃，它的眼睫又密又长，包裹着黑曜石一般的大眼睛，仿佛有神。

张林业不知受了什么蛊惑，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啪嗒”一声，洋娃娃的头突然折断了，原来是它的身体关节没有扣紧。张林业怕赵芊璃回来骂他损坏了她的玩具，急忙将头装上。

也就是这时，张林业翻动洋娃娃的头颅，偶然间揪出一个半个手掌大小的摄像头。

等一下？这是什么？

有谁在用这个摄像头拍摄房间吗？

张林业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他也没想那么多。听着楼下传来的脚步声，张林业赶忙将洋娃娃复原，乖巧地坐回了位置。

赵芊璃回来了，见张林业魂不守舍的模样，捂住唇笑：“嗳，你干嘛呢？突然不讲话。”

张林业的思绪还沉浸在方才发现的一系列匪夷所思之事上，他的心犹如被千百只蚂蚁啃咬，焦灼得很。实在是忍不住了，张林业问出声：“那个洋娃娃，是谁给你的？”

赵芊璃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假人娃娃，笑眯眯地说：“我同班同学周扬给的呀，他家是专门制作这些洋娃娃玩具的，好看吧？”

张林业呆若木鸡，所以那洋娃娃脑袋里的东西，是周扬放进去的？

他也不敢多嘴说，总觉得这事讲出来不太妙，只含糊其辞提了一句：“你晚上把洋娃娃蒙上再睡吧。”

“为什么？”

“怪渗人的。”

“噗嗤，你还怕这个啊。”

张林业和赵芊璃聊了几句便魂不守舍地离开了她家。

走的时候，张林业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那个摄像头还亮着红点，说明是还在运作的。

有可能是谁在背地里默默看着赵芊璃吗？是周扬吗？

那么，他在取摄像头的一瞬间，是不是被拍到脸了？！

明明是炎炎夏日，张林业却被惊出一身冷汗。

他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似乎被无形的线给束缚住了。与此同时，他的手脚也在发麻发软，几乎瘫倒在地。

或许是他的预感强烈，张林业咽下一口唾液，缓慢地回头。

他的身后，站着两名少年，一高一矮。

高的那个，手里还拿着一把用于剪铁丝的铁钳子，缓缓朝他走来。

是他们吧？是周扬他们吧？

张林业吓得浑身瘫软，被两人一步步逼入阴暗狭窄的胡同里。

他背靠薄凉的墙壁，手掌沾上了腐烂的泥土，瑟瑟发抖。

很显然，周扬知道赵芊璃的地址，他们在视频里看到了张林业的脸，害怕摄像头的事情暴露，急忙赶过来堵人。

周扬将铁钳子在手掌里颠了颠，问：“该怎么办？”

周扬身后的王然瑟缩了一下肩膀，看起来很听从周扬的话，他摇摇头：“我不知道。”

张林业以为王然也是被人高马大的周扬胁迫的，于是和他求救：“放过我好不好？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王然见他求饶，露出了神秘莫测的微笑：“他好能说哦！不然……就拔掉他的舌头吧！”

什么？！

张林业汗如雨下，他以为王然是好人，没想到人不可貌相，他反倒是最恶意十足的那一个。

拔掉……他的舌头吗？！

不要不要不要！

周扬也有些动摇：“这样不好吧？会不会太过火了？”

王然不以为然地说：“要是他把这件事公之于众，那你才是死定了。你想被赵芊璃讨厌吗？别忘记，那是你自己动手，将摄像头塞入洋娃娃的脑袋中的。”

是了，那个洋娃娃，是周扬在店里精心制作出来的。她有着樱桃一般漂亮的红唇，乌黑发亮的长发，周扬想着赵芊璃的脸蛋，用心造出这一虚假替身。他想窥探赵芊璃的一切，所以他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将摄像头装入其中。

没料到，这一幕被路过的王然看到了。

王然耐心等待，等周扬将洋娃娃赠给赵芊璃的那一瞬间。王然犹如猛虎一般，死死握住了周扬的手腕。他微微一笑，说：“周扬，赵芊璃的房间，是不是很好看？”

周扬大惊失色，险些尖叫出声。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只要你听话，我什么都不会说的。”王然犹如恶鬼，蛊惑着周扬。

周扬不想被赵芊璃看作是一个变态，所以他甘心被王然摆布，只求他隐瞒这一件事。

而现在，他的秘密被张林业发现了。

该怎么办呢？除掉他吗？

不！不可以！恶意不能肆意发酵，不能淹没他！

他啊，虽是王然的傀儡，却不是真正的王然。

周扬理智尚存，迟迟不肯动手。

另一面，张林业被那将要逼上他的唇的铁钳子吓到尿失禁，裤子底下一片湿润，骚味蔓延开来。

这真是……奇耻大辱。

王然被取悦了，他笑得很开心，随后放过了张林业。

男人的自尊心比什么都只要，张林业不会对外说洋娃娃的事的。

他必须将此事烂在肚子里，否则一定会遭到王然的报复。

原来周扬和他一样，同是天涯沦落人，他们都被王然摆布着。

……

另一边，昏暗的房间里，仅有书桌亮着灯。

王然手里捣鼓着一具小小的身体，仔细端详，原来是一个穿着华丽欧式衣裙的洋娃娃。它的眼睛硕大而黑沉，被灯光照出弱弱的光，栩栩如生。洋娃娃唇红齿白，明明是假人，却被王然温柔对待，好似跟哪家活生生的小孩对话。

王然一面给洋娃娃梳头，一面看着手机视频微笑。

那视频里的画面，正是周扬和他妻子温馨的家。

王然就在角落里，静静注视着他们，轻轻笑出了声：“别想逃跑，周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