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蝶【3】

冬稚月推开他父亲卧室的房门，入目便是床边挂着某个蝴蝶标本框。玻璃框四周是镀金的，勾着细丝花边。里面用细针扎着一只诡异的蝴蝶，两片轻可吹起的蝶翼形态不同，左侧洒金骷髅脸，右侧深黑带蓝色珠光。

世上还有蝶翼不对称的蝴蝶吗？恕冬稚月孤陋寡闻，没怎么听说过。

这标本像是旁人给她父亲的赠品，右下角有一小行签名，写了个“F”的标记。那不是冬霖的签名，冬稚月能看出来。

F是谁呢？为什么她的父亲要将标本摆在如此显眼的地方？

冬稚月不由自主凑近，她像是被那只诡谲的蝴蝶诱惑，企图伸手触摸它。

“大小姐，不要碰它。”苏泽出声阻拦。

啊！不要碰，它的蝶翼微微颤动，会勾魂摄魄，一并带入黄泉的。

冬稚月诧异地回头，问：“为什么？”

苏泽微微眯起眼睛，慢条斯理地说：“这是卡申夫鬼美人凤蝶，所有尝试捕捉它的人都会死于非命。”

“这是真的吗？”冬稚月吓了一跳，抚摸自己方才伸出去的手指。

“当然……”苏泽将食指轻轻抵在他那并不饱满的薄唇之间，小小声“嘘”了一下：“是骗您的。我不过是开一个玩笑。我只是想用卡申夫鬼美人凤蝶的传说吓唬大小姐，这样一来，或许您夜里就需要我提灯陪伴入睡了。”

“不，不必了，你还是自己睡吧。”冬稚月一想到苏泽提着一盏光芒微弱的玻璃风灯站在床边，悲天悯人地望着她入睡，便一阵毛骨悚然。

还是算了吧。

“那可真是遗憾。”苏泽着实可惜了一番，真情实感。

“不过，听你的话音，你知道这是什么种类的蝴蝶？”

“关于昆虫类的知识，我略有了解。”苏泽微微一笑，“这是皇蛾阴阳蝶，相传一千万只蝴蝶里才可能看到一只的稀有蝴蝶，价值上百万。它的双翅互不对称，一雌一雄，算是雌雄嵌合体蝴蝶。相传，皇蛾阴阳蝶只能活六天，都市传说中，也代表死亡。”

冬稚月似乎都没问过苏泽的简历：“你大学读过生物专业？”

苏泽摇摇头：“当初怕大小姐对昆虫感兴趣，所以多学了一些这方面的知识，以便和您有共同话题。”

“如果我对昆虫学不感兴趣，反而热爱天文呢？”

“作为备选话题，天文学，我也略懂一些。您是想聊星系天文学相关内容，还是物理宇宙学呢？”

“我想离你远远的。”冬稚月冷静地下了定论。

苏泽适时闭嘴，后退了两米。他站稳后，游刃有余地行了个礼，问：“这样的距离，您满意吗？”

冬稚月扶额：“算了，没事。”

冬稚月将蝴蝶玻璃框拆卸下来，她决定将冬霖的遗物带走。

只是她莫名疑惑，这蝴蝶在传说中代表了死亡，那么是否含有冬霖的某种暗示呢？

冬稚月迄今为止都不愿意相信冬霖是意外身亡，他明明会游泳，那时打开车门游出来不行吗？

而且说父亲是自杀……那也太可笑了。

他怎么情愿丢下冬稚月，一个人赴死呢？他明明那么爱她。

冬稚月又将房间检查了一番，发现她父亲生前的物件都被清空了，柜子里除了一些厚实的毛毡毯以外，居然连几件像样的西装都没有。名贵的手表这些，是被她父亲拿去变卖了吗？可是总不至于连衣服都要清空吧？

冬稚月询问一侧目光如炬盯着她的男人：“我爸生前有没有什么异样？譬如和什么人频繁见面之类的？或者有其他可疑人和他接触？”

苏泽淡淡道：“冬先生要做的事情，不会告诉我们的。而且我身为被雇佣者，我也不会刺探主人家的事。”

“你真的什么奇怪的事情都没发现？”冬稚月很怀疑他在撒谎，毕竟苏泽是唯一一个心甘情愿留在冬家的仆人。

苏泽微微蹙眉，说：“实在抱歉，冬先生的保密措施做得很好，我不太清楚他的事呢。”

他顿了顿，错开眼，小声补充：“何况除了大小姐，我没有偷窥其他人的嗜好。”

闻言，冬稚月汗毛炸开：“你刚才好像说了什么可怕的话……”

“有吗？恐怕是您幻听了。”苏泽微笑，仍旧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冬稚月在冬霖的卧室没能发现什么重要信息，她只是带走了那件皇蛾阴阳蝶标本。

早在公司经营不善时，冬稚月便偷偷将名贵用品低价拍卖了，再把钱汇到冬霖账户上，供他周转。然而偌大的一个公司，说垮就垮，行情不好，再加上对头公司抢夺资源与打压。总之，在冬稚月看不到的地方，冬霖承受了无数压力。

即便是这样，他也从未和冬稚月抱怨过。只假惺惺哭了两下，和她开玩笑：“要是爸爸没钱了，就和稚月一起去乡下种地吧？冬家在从前可是土地主，有自家的旧院子哦，反正饿不死的。”

明明约好了，接下来也一起生活啊，怎么可能丢下她一个人离开呢？

冬稚月落寞地垂下眼睫，她将房间里的个人用品收拾好，连带那一件标本也一并带走。

离开了别墅，冬稚月才清晰地意识到：原来她没家了。

没有了父亲，人生要催她一夜之间长大，再没有可以停泊依靠的港湾了。

“大小姐，请上车。”苏泽不知从哪处停车场开来一辆轿车，停在路边，对冬稚月道。

冬稚月原本没有在苏泽家落脚的打算，只是她今后要在黄山区讨生活，人生地不熟，还不如先去一趟苏泽家，找到了房子后，再慢慢搬出来。

她想好了，苏泽的恩情，日后找到了工作，冬稚月一定会好好报答他的。

见冬稚月从善如流地坐进车里，苏泽满意地点点头，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将一封黑皮封面的菜单递给冬稚月，轻声询问：“大小姐晚上想吃什么？”

冬稚月接过菜单，小心翼翼打开，却发现里面是苏泽手写的菜品，供冬稚月挑选。她呆若木鸡，小声提醒：“苏先生……”

“喊我苏泽吧，大小姐。”苏泽不悦地蹙起眉头。

“我已经付不起贴身管家昂贵的时薪了，所以请不要把我当作冬家的大小姐来对待。一切从简就好，我不过是没地方落脚、厚脸皮去你家暂住几天的陌生人。”冬稚月说明了情况，松了一口气。

哪知，她这话却莫名激怒了苏泽：“请不要这样说自己……即使大小姐一贫如洗，您在我心中，还是最高贵的人。能服侍您，是我的荣幸。您能赏光在我家住上几天，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冬稚月语塞，她认为还是不要太过于纠结这个问题好了，等到时机成熟，她直戳了当搬走就行了。

到了苏家，苏泽递给冬稚月一双女性拖鞋，这是冬稚月从前惯爱穿的款式，是兔子形状，耳朵夹着一圈白毛，衬得人肤白似雪。

冬稚月吃惊地问：“我记得你是单身？你家还住着其他女孩子吗？”

苏泽垂下黑长的眼睫，指尖轻轻搭在胸口，礼貌地回答：“是的，我是单身。这不过是我为了大小姐要住在家中所准备的一些用品罢了，甚至连房间，也是按照冬家别墅布置的。”

冬稚月难以置信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会住在你家？”

“实话说，我并不知道。只是为了预防有这种情况发生，所以才事先布置过。”

“……”冬稚月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总觉得这次来苏泽家过夜实在是不明智之选，她只是从一个火坑跳入了另一个凶险至极的狼窝而已。

冬稚月赶了一天的路，风尘仆仆。她先洗了澡，换了一身居家的衣服，再询问站在一侧待机等待侍奉她的苏泽要不要去洗。

苏泽微笑：“既然是大小姐的要求，那我就去洗一下好了。”

“还有，这是你家。你是主，我是客，你平时是怎么生活的就怎么过日子，没必要一直等着我的命令。”

“您的意思是，想要我也去换成居家的衣服，是吗？”

“是的，穿西装太别扭了。”

“好的，如您所愿。”苏泽说完便回了卧室拿换洗衣物。

冬稚月坐在客厅看电视。半小时后，她有些渴，独自起身去厨房倒水喝。她路过一间平平无奇的房间，看到门口贴着封条，封条上写着：“不要打开，如果不慎掉落封条，你会死哦。”

冬稚月：“嗯？”

这个家里是不是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譬如这个房间就是苏泽的秘密之地，专门为了诱拐她这种无知少女上门，然后惨遭苏泽毒手。

是这样吗？

冬稚月突然理解了苏泽的怪异行为，她咽下一口唾液，明明是夏天，她却感到毛骨悚然。

就这样，她按捺不住好奇心，小心翼翼推开了那一道门。

“吱呀”一声，房门缓缓打开了……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伸出手，遮住了冬稚月的眼睛。

“大小姐，请不要看。”苏泽出现在她身后，语带哀求。他将略带水泽的手掌覆在冬稚月眼睫之上，企图以此遮挡她的目光。

此刻，男人的声音有一丝慌乱，与平日里处事长袖善舞的样貌格格不入。

冬稚月能听到他蓬勃如火山喷发般汹涌的心跳，亦能嗅到他较为亲近的沐浴露清香。他靠得太近了，温热的胸膛近在咫尺，仿佛冬稚月后退半步，就会落入他的怀抱中。

这一切都不是重点，要紧的是……这间房里，为什么挂满了冬稚月从小到大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