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蝶【2】

冬稚月在她22岁那一年，一夜之间，家破人亡。

冬氏集团由于经营不当，公司无法清偿到期的债务，也无力经营下去，于是法院勒令停止营业，并且要求进行债务债权清理。清算组将冬稚月的家财，用以抵押债务。也幸好，她家底殷实，填补债务窟窿后，本人并未负债，只是公司宣告破产。

消息来得太突然了，一时间树倒猢狲散。

冬稚月不了解公司的事，她刚刚从意大利博洛尼亚大学毕业回国，还没来得及着手管理公司，一夕之间，所有富贵荣华都如烟雾般消散了。

最要紧的还不是这个，而是冬稚月的父亲冬霖在公司宣告破产的后一天，私家车出了事故，落入湖中，溺水而亡。

警方将车打捞上来，送往检验科由法医验伤，尸检报告的结果表明：冬霖身上并无外伤痕迹，血液里也没有镇静药物或其余的药物成分。也就是说，这是一起翻车落水的事故，至少没有任何他杀痕迹。

警方联系前一天公司破产的事，猜测冬霖许是压力过大、心理承受能力差，这才想不开决定自杀。由于没有更多的证据证明这是一起谋杀案，只能以自杀事件了解了此事。

冬稚月的别墅将有法院挂去拍卖，用以填补债务。私人物件急需主人家清空，于是冬稚月难得回了一趟家。

许是怕被冬稚月赖上，所有亲朋好友都没来迎接她。原本热闹非凡的别墅，如今门庭冷清。她拎包朝前走了两步，最终在别墅门前停下脚步。

冬稚月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冬霖极为疼爱她。甚至为了冬稚月，冬霖顶多谈恋爱，从不迎娶女主人进入冬家。

冬稚月还记得她十三岁生日那年，冬霖为她制造了辆镶嵌名贵珠宝金漆的南瓜马车。冬霖身着西服革履，彬彬有礼地朝她伸来手：“我的小公主，请上马车吧。”

冬稚月腼腆地笑：“那么我的王子呢？没有王子的话，算不得公主吧？”

冬霖很尴尬，原来小孩子过家家还要这么考究的吗？那时，恰巧有人将学好规矩以及基本擒拿术与散打的苏泽领到冬稚月面前。少年剑眉星目，很是清隽秀雅。他穿着量身定做的黑色西装，向冬稚月鞠躬，毕恭毕敬道：“大小姐，您好。初次见面，我是您的管家苏泽。”

苏泽正是变声期，嗓音听起来略微沙哑，不难听，反倒有些性感的意味。

同龄人一本正经说这话，又撞见她与父亲的幼稚游戏，这让冬稚月感到有些许害羞。她胆怯地后退了一步，掩于冬霖身后。

冬霖见到苏泽，像是看到救星一般，两眼发光。老父亲老泪纵横，捧住苏泽的手，感慨：“太好了，真是帮大忙了。”

他将苏泽的手递到冬稚月面前，郑重其事介绍：“苏泽负责演你的王子，这下可以上车了吗？我的小公主。”

苏泽闻言，一愣。他原以为自己顶多演绎骑士的角色，哪知道还能担任冬稚月的王子？

冬稚月迫切地想结束这一场游戏，她胡乱点头，随即上了南瓜马车。

南瓜马车开往冬霖为冬稚月举办的生日派对，而苏泽还有要事在身，并不能陪同。

所以，那一句“王子”不过是冬霖讲的不咸不淡的一句玩笑，当不得真。

是啊，苏泽也只想过当大小姐的犬，为她护驾，所向披靡。直到她寻到真正的王子，再由苏泽亲手将公主交给他。

不甘心呢……为什么会有这种情绪？苏泽不明白。

冬稚月想到了冬霖，她近情心怯，此时不敢踏入别墅半步。好似只要她不拿走私人物品，她的父亲一定会继续待在家中等她。

不过是个梦而已，等天亮了，梦境支离破碎，一切都会回到正轨的。

冬霖在自杀前一天还给冬稚月打过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来，说他相信只要父女两人齐心协力一定能度过难关的。

可是这样的父亲，又怎么会选择自杀呢？这不符合常理啊。

冬稚月茫然地掉眼泪，她信手抹去了眼角的水珠。随之深吸一口气，踏入别墅。

家仆都不在了，估计冬霖一早就结算了他们的工资，放这些人自由。

所以没有人会看到狼狈不堪的冬稚月，即使她现在不复从前那般优雅，也没人能发觉的。

当然，冬稚月的幻想很快被身后悄然出现的男人击碎了。

“大小姐？欢迎回来。”那是清润动听的男性嗓音，冬稚月很熟悉他的声音，也时常会判断这样亲昵的话语中，来人究竟有没有带有温度地说话。

冬稚月回头，但见日光正倾泻进来，染在男人乌黑发亮的发上。他的额前发梢有些长，堪堪遮掩了一点眼睫，教人瞧不起他眸中神色。他是漂亮的男人吧？那得天独厚的美丽皮囊，时常会让观者有一瞬失神，魂不附体。

他是……苏泽啊。

“你……怎么会在这里？”冬稚月不解。按理说，冬家已经没有能力支付任何佣人的薪水了，苏泽早该离开了。

苏泽走近两步，他的双手戴上了黑绒手套，短至虎口下方，露出三分之一的白皙掌心。这是为了不要冒犯主人家，故而都隔着一层遮挡物亲近对方。他捧起冬稚月的手掌，慢条斯理地道：“我是大小姐的贴身管家，既然大小姐还在人世，那么我就该立于您的身后。”

冬稚月扶额：“冬家已经付不起你的薪水了，如今我也是扫地出门的那一位。我是来拿个人用品的，很快就会离开这栋别墅。你纠缠我，还不如纠缠别墅下一位买家。能买下别墅的人，估计也是富商吧，他们需要经验丰富的管家先生。”

苏泽蹙眉，略微低头，问：“您是想……驱逐我吗？”

“不是驱逐，只是你知道的……你跟着我，会饿死的。而且我付不起工资的话，到时候你肯定会对我提刀相见的。”冬稚月有时候不太明白苏泽，他是来工作的，不是生来就是为了做她的管家的，偶尔也太尽职尽责了一点。

“我不会，我永远不会嫌恶大小姐。”苏泽一副丧家犬的可怜样貌，倒教冬稚月拧了拧眉心。

怎么和他说不通呢？

她又不是故意要抛弃他，怎么搞得像是她始乱终弃呢？明明只是最普通的雇佣关系，付不起钱，当然就结束交易了。

冬稚月无力地摆摆手：“可是我实在养不起你啊，再怎么说，人也是得工作换取酬劳，这样才能生活吧？”

苏泽走近一步，温柔托起冬稚月的手，道：“我记得您不爱白巧克力，嫌太甜。也不喜欢苹果，总觉得有种莫名的臭味。这般了解您的我，离开了您，我还能去哪里工作呢？”

“我现在就连自己住的地方都搞不定，更别说带着你了。”冬稚月觉得自己会马上露宿街头。

“假如大小姐没有住的地方，您可以考虑住在我家。”

“嗯？”

苏泽淡淡一笑：“冬霖先生给的时薪很高，所以五年前，我就已经买下了黄山区市中心的几处房产了。”

冬稚月呼吸一窒：“……”

原来最穷的是她吗？

“当然，我不是要收留大小姐的意思，这样讲太过于冒犯了。只是希望大小姐在东山再起之前，能暂时纡尊降贵，在我家落脚。能接待大小姐，我感到无比荣幸。”苏泽抿唇，补充，“还请大小姐千万要给我这个机会。”

冬稚月无语。明明是她在麻烦苏泽，为什么反倒是他落入这般卑微的境地呢？

真是个奇怪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