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猫鬼（其二）

历史的传说中，世间总有一群特别的人，他们或骨骼精奇，或稔知异术。譬如伏羲能制八卦，帝喾能招凤凰；蚩尤分尸而不死，汪芒有专车之骨。

这类特殊的人群往往受到修仙者的召请或者仙人的眷顾，如黄帝向广成子问道，又向玄女、素女询问修道养生之法。特殊的凡人一旦经过指点和修炼，将会发挥常人难以想象的潜能，甚至有朝一日得道成仙。

在传统的观念里，往往认为“仙人骨”是凡人修道成仙的前提条件，就算没有接受正规的修炼，这些特殊的凡人也足够特殊。那些历朝历代所向披靡、一骑当千的名将，那些惑乱妖异、谶纬皇极的异士，他们很可能正是因为具备成为仙人的素质，从而获得了非凡的才能，到达普通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领域。

通常意义上的“仙人骨”源自道家的理论，最早明确提出的是信奉神仙道教的丹鼎派，至于民间流行的信奉鬼道、左道或者符篆派的道士，多是不主张“仙人骨”这种理论的。其中分歧类似原始部派佛教认为低劣种姓者不得成佛，唯识宗也断定一阐提没有佛性，而中国的禅宗则主张人人皆能见性成佛一样。

大多数人总是厌恶那种凭借天赋和血统便决定一切的观念——先天的才能终会被后天的努力所驯化，天赋上的缺陷也能为勤奋刻苦所补足，这般才符合普通人对于世界规则的认知——“仙人骨”，即所谓的仙人体质可能是由于后天某些特殊的经历造成的，比如服用药物或者常年患病导致身体异变，再比如是历经极其苛刻的身体锻炼和学习，尽管如此，大部分情况下，仙人体质这种东西从一出生就已经注定，尤其在家族联姻制度逐渐没落，血统大幅度稀释的现代文明社会。在古代，出现仙人骨的比例已经极低，更不用说如今了。

西方的知识体系和东方并不相同，但在讲究门庭和血统方面却出奇地相似。欧洲的魔法名门和骑士贵族建立在他们引以自豪的“圣灵血统”之上，这一点就跟与中国的名门望族笃信的“仙人骨”一样。为保持血统的纯正，人们通常采用家族间的联姻，甚至不惜采取近亲婚配的方式诞下后代。

在中国，最神秘且封闭的家族莫过于司马、皇甫、虞、韩、巫、钟、季、白这个八个姓氏，也就是世人常说的“伏魔八姓”。

说到“伏魔八姓”，懂行人士一般会将其与“降神三家”联系到一起。所谓“玄世有道、上六下四；天地人鬼，乾坤皆握”。其中“上六下四”指的正是我国古代十种玄学法门，相传若掌握此十类技艺，便能够控制天地人鬼，操纵阴阳乾坤。

降神、谪仙、观星、绥猷、懿祝、祚福——此为天上六道，可主经天纬地、福祉万物。

伏魔、降妖、辟怪、驱鬼——此为地下四门，用于斩妖除魔，匡扶苍生。

上六道尤以“降神”为尊，精通此技艺者，多为皇族御巫，历代嫡系相踵，传至后世仅剩三脉，故称之“降神三家”。

下四门则以“伏魔”最难，故能冠以“伏魔”二字的家族，全中国也只有八姓。与“降神三家”的情况类似，为保存“仙人骨”血脉，八姓后人通常只会考虑八大家族之间的联姻或者家族内部的结合，即便如此，各个家族也仍在面临衰颓。

以上都是题外话了。韩蕊和巫铭身为八姓的后代，都具备家族中罕见的好筋骨，但两人的不同之处在于，韩蕊自小就接受族人的系统训练，巫铭则因为天生带有象征不祥的摄瞳，被身为大族长的父亲厌恶，不允许学习任何家族秘术。因此，每逢危难关头，韩蕊可以借助法术化险为夷，而巫铭能依靠的只有知识以及那双不祥的眼睛。

猫鬼再次扑来，巫铭顺势掏出淋浴花洒喷头对准猫鬼。那猫鬼竟沾水而化，像瘪了气的气球一样瘫在地上，浴室中笼罩的怪雾也逐渐散去。眼瞧危机暂时解除，韩蕊舒缓了口气，却突然被巫铭用喷头弄得浑身湿透。

“你干嘛呀！”韩蕊有些愤懑。

“猫鬼的怨身虽治退，可我们身上的诅咒仍在，这样有助于防身。”说完，巫铭把自己也淋湿。两人湿漉漉回到客房，首先找出藏在衣橱里的陆琞风。

“胆小鬼，该出来了。”韩蕊打开衣橱。

“那怪物……走了没……”陆琞风一惊一乍，瞪大眼睛看着他们。巫铭走上前，从陆公子身上取下耳环，用对方衬衣袖口擦抹饰品上的血渍。

“好痛呀，你拿什么把我耳朵戳出血！你不会有传染病吧！”陆公子大叫。

“以你混乱的生活作风，我才应该回去把耳环消毒一番。”巫铭将耳环塞回自己大衣口袋。

“‘猫鬼’这种东西，只能算是下三流的咒术，被诅咒的人应该会在几周内缓慢死去，为何我们今日所见如此厉害，竟能够瞬间致死呢？”韩蕊不解道。

巫铭走到盛放猫尸的小型行李箱处。

“破解猫鬼之术并不困难，只要用相思子、蓖麻子、巴豆各一枚，朱砂末蜡各四铢，伴以香灰合捣在一起服下就可以了。但我们遇到的猫鬼有些特殊，它似乎不是人为，而是自然形成的。”

“你的意思是并非有人专门下咒害我们，而是因猫生前受虐惨死，怨念难消，恰巧被我们撞见，它自己诅咒了我们？”韩蕊问。

“无缘无故，却遭受横祸，这个叫做‘殃降’；残害生灵，而得到报应，这个叫做‘返凶’。人类虐杀动物，尤其是有灵性的生物，比如狐狸、蛇、猫等，遭到‘返凶’是很常见的事情，民间野史也不乏相关记载。别看猫平日一副温顺无害的样子，它报复心可强了，俗话说‘猫有九条命’并不是指猫真的有九条性命，而是说猫记仇能九世不忘。”

“猫大爷呀，您可瞧仔细喽！不是我们在害您，赶紧另寻他人吧！”听罢，陆公子连忙对着箱子合掌三拜。

“韩蕊，烧掉猫身吧，再帮我从客房里找几张白纸，撕三个……不，四个纸人出来。”巫铭把箱子搬到浴室。

韩蕊让火茯菟帮忙焚化猫尸，自己则从酒店床边取来白纸，撕出四个纸人递给巫铭。只见巫铭咬破手指，在纸人背面用血逐个写下在场三人的名字。

第四个纸人的名字，他写的是“孟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