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强权之上的强权

四周开始下起了小雪，暗巷里的两人仍然维持着相持之姿。

温璃虽然是拒绝了男人，但不至于说出“冤冤相报何时了”这种不痛不痒的话。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温璃拒绝他，只是因为她觉得男人不会成功。

她背对着他道：“你上次暗杀宋凌舟失败后，他已经有了戒心，加大了守卫力度，而且他惯常对待食物格外小心，每一次都会派人试毒，我没办法对他下手。”

她的话说得诚恳，男人亦知道她所言非虚。

男人咬牙切齿道：“可我一定要杀了他！他血洗了我康辽国！杀了我数万子民！这个血海深仇我不能不报！”

温璃垂下眸子道：“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也许你的国民不是宋凌舟杀的？”

男人激动道：“不可能！除了他还能是谁？他出兵康辽国后，我国的国民就都死了，连尸体也没留！”

这时，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划破了寂静的夜晚，温璃身后的男人如临大敌。

“是宋凌舟，我认得他的马蹄声。”

温璃闻言心中一紧，暗道宋凌舟怎么来了？

还好向着她们方向奔来的不只一匹马，宋凌舟显然带了不少人，温璃才稍稍放下点心。

她可不是担心这恶王爷，她只是见不得人死在她面前。

男人竖起耳朵，只听马蹄声越来越近，他忽然冷笑一声，对温璃道：“我知道一直监视你的暗卫是谁的人了。”

男人的话实在过于惊悚，温璃不禁蹙起眉头，问道：“什么意思？”

但男人来不及回答她的问题，便纵身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一串脚印，随即出现的是面色焦急的宋凌舟和他的一帮侍卫。

宋凌舟飞身下马，扬起漫天飞雪， 他向她奔来，紧张的地询问：“温璃！你没事吧？”

“……”温璃仍保持着面壁的姿势，只是侧过头来看他，目光平静。

王爷因一路狂奔，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水，但他只顾得上关心女子，任由汗水从他冠玉般的面庞滑落，又因为气温寒冷几要凝成了冰。

见温璃安然无恙，宋凌舟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可随之而来的是，他发现了女子淡漠无神的神情。

一阵不安涌上心头，宋凌舟急忙问道：“怎么了？温璃你说话！”

温璃没有回答，而是将身子转向宋凌舟，不紧不慢地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细碎雪花。

她在故意无视他。

“温璃，说话！”宋凌舟握了握满是血渣的手，命令道。

那是他不断快马加鞭时被冻僵的缰绳磨出的血痕，如今已和他的心一样冰。

温璃这才抬起眼睛看向宋凌舟，幽幽问道：“你派人监视我？”

宋凌舟漆黑的眸子一沉，失了话语。

他的沉默，印证了温璃的话。

温璃盯着宋凌舟，因为愤怒，她的双眸就像今夜的夜幕一样，黑压压的不见半点月华。

“宋凌舟，你太过分了。”温璃直唤了宋凌舟的名讳，这无疑是大逆不道的。

她不知道宋凌舟从何时开始监视她，也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原因要监视她，但她绝对无法原谅宋凌舟的行为。

宋凌舟哑然，似乎想要辩解，但终究没有吐出一个字。

而另一边，温璃则步步紧逼，她对宋凌舟冷声道：“你还让我离开温首辅，我看我最应该远离的人是你！”

一次、二次，她遇险都是因为宋凌舟。

而宋凌舟竟然还派人监视她！

温璃气极反笑：“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如果你怀疑我，你干脆就把我抓起来！对我几番试探，又以戏弄我为乐，你这个人真的……人见人憎！”

温璃话音刚落，宋凌舟身旁的侍卫就要抽出剑来，马上让这个冒犯王爷的刁民毙命：“大胆刁民！”

可宋凌舟举起手制止了他们，温璃也看见了他血迹斑斑的掌心。

“……”聪慧如温璃，一下就明白了宋凌舟是因她而伤。

她的心有些复杂，她一方面厌恶着宋凌舟，一方面又恨不起他。

宋凌舟沉沉垂下手臂，脸上挂着几分自嘲的笑，缓缓道：“也许你说的对，但我不是在监视你，我……”

他只是想保护她。

“罢了。”宋凌舟淡淡道。

如今事与愿违，他解释再多也于事无补。

而他，的确惹温璃生气了。

温璃见宋凌舟有些委屈，又发现了他为自己弄得一身狼狈，也有些于心不忍。

她垂下眸子，平静道：“王爷，你曾对我说世间自有因果报应，你屠城灭国，也怪不得人家怨你恨你想要你命。你也曾道我救过你两次，可你却疑我防我耍我，我又怎能不生气？”

宋凌舟无言，他的唇冻得发红，正微微翕动着，单薄的身子在寒夜中轻颤。

冷，深入骨髓的冷。

他本在温暖的王府，暗卫忽然向他禀报温璃遇险一事，他便急急忙忙出了门，就连狐裘都忘了披上。

宋凌舟闭上眼睛，叹出白雾一片：“这都是我的报应。”

温璃见王爷如此这般，只跟着叹气道：“王爷，我这没事，这霜寒露重的，您还是保重身体，早些回去歇息吧。”

宋凌舟没再多说，道：“我派人送你。”

“不必了，我本人很安全。”温璃的潜台词再明显不过了，和他在一起才会有危险。

宋凌舟不语，心像被狠狠扎了一下。

温璃走到他身侧时，又道：“对了，王爷，如果可以，也请不要再派人监视我了。”

“……好。”

宋凌舟目送温璃决绝的离开，久久的伫立在原地，直到霜雪落满了他的肩头。

温璃一路平安无事的回到了回梦楼，她也不知道身后有无人跟踪，但一旦产生这个念头，被人监视的阴影就会挥之不去。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自己从不认识宋凌舟。

就在温璃推开回梦楼的大门一瞬间，楼内响起了一声急呼：“温璃！你可回来了！大事不好了！”

温璃眼皮一跳，怎么又大事不好了？一叫她名字就没好事是不是？

她看见早早关门的酒肆大堂内坐满了店里的伙计与胡姬，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焦急，正处于一种极度紧张的氛围之中。

“怎么了？”温璃问道。

店小二忙不迭地跑到温璃面前，慌张道：“阿米尔……店主他被人抓走了！”

“什么？”温璃向楼内扫去，果真没有见到阿米尔。

她想起今天店小二跑到苏利耶店内找他，说是楼内有人闹事，难道这二者之间有关系吗？

“你先别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温璃迫使自己镇静下来，并宽慰大家道。

现在店里的所有人都围在她的身边，一双双无助的眼睛正在望着她。

大家都默认温璃是店里的二把手，就连阿米尔也对她唯命是从。

温璃的话一出，大家便争先恐后的想要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和她说一遍，但七嘴八舌的温璃根本听不清，于是她便指定店小二代表发言。

温璃在楼中向来很有威信，混乱的场面在她的指挥下很快就安静了下来，店小二开始道出了事情始末。

原来今天店里来了一位客人，一来就看上了楼内的胡姬阿依莎，并借着酒劲开始对阿依莎动手动脚，店员本想制止，没想到这个客人还带了两个打手，店员只好去找阿米尔，阿米尔吩咐店员趁他和客人交涉时将阿依莎藏起来，发现阿依莎不见的客人勃然大怒，于是便将阿米尔抓走，并扬言要用阿依莎来换，否则就给阿米尔好看。

温璃问的第一个问题是：“阿依莎现在安全吗？”

店小二愁眉苦脸道：“安全的，可店主怎么办？”

这也是温璃该想的第二个问题，她问道：“什么客人光天化日下这么无法无天？”

店小二声音发颤地答道："佑王……宋御鹤。"

温璃知道客人的身份定不会简单，却没想到如此显赫，这下可就难办了。

她沉声问道：“报官了么？”

“报了呀！根本没用！那当差的一听我们状告的是佑王，就各种给我们设卡将我们打发走了。”

“……”果然，中央集权制的弊端。

一旦权利掌握在少数人手中，那将再无公平可言。

大家见连温璃都陷入了沉默，面面相觑：“这下可怎么办呀？难不成真的要二选一吗？”

“一个都不能少。”温璃坚定道。

但她其实也想知道怎么办。

报官没用，投诉无门，是因为无人敢理、无人能理。

但她却知道这普天之下还有一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就是温卿尘。

他向来以民为本，心系苍生，绝不会屈服于强权，且他又身居首辅高位，也理得着这件事。

可……她又怎么能够开这个口呢？

尤其是在她从宋凌舟口中得知了温卿尘早已被权贵当做了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的情况下，她又怎么能拉他入这趟浑水？

不过话说到了这里，身为佑王长兄的宋凌舟，是在强权之上的强权，他……能帮上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