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参鸡汤和温首辅（上）

温卿尘不是一个有口腹之欲的人，但这一顿他吃得有些无节制。

或许真是因为美食太好吃了，又或许是身旁的人志趣相投，畅聊间一不小心便吃多了。

看着温璃，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说不完的话题。

温璃说她是厨娘，却有着连他也要惊叹的见识，他们可以聊家国大事、也可以聊家长里短，上到他推行的“外邦通婚政策”，下到柴米油盐之定价……

他像是把一年份的话都说完了。

还好，寒冬将尽，今年就快要过完了。

也还好，他了无生趣的日子要结束了。

温卿尘望向温璃，嘴角微微上扬，目光悠远而绵长，他问温璃有没有时间听他讲一个睡前故事，就当……助眠。

温璃自是欢喜，虽然她与温卿尘才认识不久，但她很喜欢和他待在一起。

他像是春天的风，温柔且舒服。

更为重要的是，她们有着一样的三观——崇尚和平、以人为本。

温卿尘像是陷入了沉思，缓缓道：“阿璃，你说你从小就没有见过父母，我亦从小就没了双亲。不过，我的阿娘是主动离开了我。”

温璃愣了愣，一时也不知如何安慰他。

她在现实有着一个和睦的家庭，她的父亲是饭馆厨师，所以她从小就对厨艺耳熏目染，而长大后，父母也一直支持着她走自己选择的路。

她不后悔加入“GRK”帮助难民，她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尽孝。

“那是她的损失。”温璃如是道。

温卿尘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沉沉道：“我尊重她的选择。”

温璃看出温卿尘其实心有不舍，于是宽慰道：“若她知道你如今这么优秀，成为一国首辅，也许就会回来找你的。”

“也许吧。”温卿尘抬眸轻笑，问道“阿璃，你……想知道她为什么离开我么？”

“为什么？”

温卿尘淡淡道：“我是世家大族联姻的产物，父亲与母亲是表亲，我的阿娘生下我时还很年轻，但我的阿耶却很早便因病过世了……”

温璃微微蹙眉，她不喜欢“产物”这个词，所以她打断道：“卿尘，你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的人，你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才不是什么利益的产物。”

温卿尘似乎没想到温璃对他竟有如此之高的评价，嘴角勾起一抹受宠若惊的浅笑，道：“我自小便体弱多病，总觉得自己像个累赘，却从未这么想过。”

温璃故意嗔怪道：“堂堂一国首辅都觉得自己是累赘，还让不让其他人活？”

本来压力甚大的温卿尘忽觉轻松了些许，他笑着自揭伤疤道：“在我三岁的时候，我阿娘和一个波斯商人相恋并怀有骨肉，但依照上阜国律法，与外邦通婚生子是要被流放千里的，于是阿娘在某一天便忽然离开了，我甚至想不起来那天阿娘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我想她连一句告别也未曾同我说过吧。”

“卿尘……”

真是好狠心的母亲，温璃终于理解优秀如温卿尘，为何会这般自我否定。

都说好的童年治愈一生，不好的童年需要一生治愈，被至亲抛弃的无力感终将缠绕着温卿尘的一生。

温卿尘垂眸道：“阿璃，你可知我缘何向你提及此事？”

“因为外邦通婚政策？你想听听我的意见？”

温璃一直就认为上阜国禁止与外邦通婚的政策是赤裸裸的种族歧视，就像某些白人看不起黄皮肤和黑皮肤种群一样，本就是该摒弃的狭隘思想。

谁还不是人？难不成谁的血统就格外高贵不成？

“我不能再同意了。”她简直恨不得举双手双脚赞成。

不料温卿尘却忽然抬眸，认认真真地看着她道：“阿璃，我……怀疑你是我素未谋面的妹妹。”

“哈？”比起这个，温璃更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温卿尘低声道：“阿璃，抱歉，我私自查了你的登记信息，你出生那年，正是我阿娘的预产期，而你也姓温……”

“不可能！”温璃马上说道，她是身穿啊，她知道这绝无可能。

可温卿尘不知道，他惊讶于温璃的否定速度，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温璃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她总不可能告诉温卿尘自己是身穿来的吧？

她的波斯人身份是阿米尔帮她伪造的，当时因为要挂靠波斯户籍，阿米尔为她填写信息的时候父亲一栏填的是波斯人，所以母亲一栏只能是上阜人，这下就有些说不清了。

更糟糕的是，她上次才跟温卿尘说过自己早就记不清父母亲的事情，现在也不能一口就凭空编造个故事。

是她真的不会骗人还是她遇到的两位都过分颖悟绝伦？

“……”她如今是真的不敢再透露哪怕一点半点了，生怕哪一句又会露了馅。

但在温卿尘看来，温璃就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他神色缓和，轻轻道：“如果你不想说便不说了。”

“我……”温璃千言万语最后只能化作一句：“我真的不是你妹妹。”

“好。”温卿尘淡淡的点了点头，没再深究。

但温璃发现，温卿尘虽然嘴上没再提及这事，但此后的相处中却一直将她当做妹妹对待。

他就像兄长一样关心着她的衣食住行、吃饱穿暖，对她生活上的大小事务都体贴入微，百般照拂。

他待她，宛如春日暖阳，温润而泽。

这对于来到一个陌生世界的温璃来说，便是家的温暖。

虽然温璃知道她与温卿尘绝非兄妹，却也不禁慢慢沉沦，代入角色。

今日是个暖冬，温璃和宁财一起提着一只鸡到温卿尘府上拜访，为了感谢温卿尘上次给两人送的书籍。

阿财那边得了什么宝贝书温璃不知道，但她这可是得了几本难寻的食方，其中有所缺漏的地方，温璃看见温卿尘已细心用纸修补过，还亲自提笔手写补了缺。

他的字也如人一样，俊秀挺拔如林下松，清幽而不沾染尘世，是让人看了就会觉得很舒服的字。

恰好温璃看食谱时有感而发，忽然想起宁财挖的那株野人参，便动了做一道参鸡汤的心思。

这不，她约上了首辅头号迷弟宁财小哥，两人自备食材到了温府。

鸡是不到三个月的小土鸡，是宁财小哥专程到农户家里抓来的。在他还没到都城前，他也在乡下圈养了一笼鸡鸭，所以挑鸡可是一把好手。

而温卿尘现在居住着的是圣上御赐的府邸，一块靠近皇城的清幽之地，这里人烟稀少但地价极贵，附近住着的都是达官显贵。

所以温璃和宁财路过的时候都不敢大声喧哗，还要保证小鸡不得啼鸣，好不容易才到了温府门口。

两人来之前也没有先和温首辅预约时间，也不知道他究竟在与不在。

古代没有电话确实不太方便，不过没有电话也有没有电话的好，人的心也跟着静下来少了几分浮躁。

温璃敲了敲门，开门的是府上的老管家温别海，慈眉善目，有着和温卿尘一样的和善之姿。

在得知两人身份后，温别海便热情的带领两人到了堂屋，宁财手里的鸡也被接了过去。

“宁小哥，温姑娘，你们先坐着喝会茶，公子正在和几位大人商谈一些要事，估计还得一会。”温别海笑呵呵的唤了侍女沏茶。

温璃道：“不急，正事要紧，反正我俩也没什么事。”

温卿尘虽然本人没什么架子，但温家毕竟是世家大族，而温府又是圣上御赐，待人接客的礼遇自是不会差。

一壶清香扑面的西湖龙井，几碟咸淡相宜的果盘小食，还有一人一个的汤婆子。

“公子畏寒，所以冬日里府上也会常备着汤婆子。”侍女小兰笑眯眯道。

大家都知温首辅不喜热闹，也知他体弱不便会客，所以府上不常有来人，但半大的孩子总是精力旺盛，爱与人唠嗑，好不容易见到生人，便不禁多说了些，也是活泼可爱。

温璃听完甚是惭愧，首辅畏寒，却整日不辞风雪寻她嘘寒问暖……

她这个“妹妹”做的可真不称职。

“温老，小兰，我能借用下贵府的厨房吗？”

温别海笑道：“老朽早听公子说过温姑娘厨艺绝佳，温姑娘请便就好。”

反正等着也是等着，温璃倒不如先开始做烹饪前的准备，不过她没想到温卿尘还和管家说起了她？

一看到温别海和小兰，就知道温府气氛肯定极好，说是主仆，许更像家人。

温璃到了厨房，宁财也跟着过来打下手，他还要来了他送的那野人参。

参鸡汤的食材除了小鸡，当然少不了人参，还有糯米、红枣、枸杞、栗子等。

糯米她在来之前就提前泡了一会，再泡一会更加软糯；鸡她交给了宁财处理，他是专业的；她趁机煲起了高汤，等鸡回来再往里填满食材丢进汤里即可。

不过她米其林星厨的习惯让她不忘给鸡腿交叉打了个结，整了个老僧盘腿坐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