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全命.7黑狱.链接

《仕途与人生的中国智慧》

第五卷，全命

第七章，黑狱

链接：《狱吏之暴虐》

秦汉监狱的惨状，史无明记，只零星见于各篇列传的只言片语中，只有路温舒的上书中，有些较为详细的说明。

西汉宣帝时，路温舒任廷尉史。他上书宣帝，请求革除武帝以来的严刑峻法：

臣闻秦有十失，其一尚存，治狱之吏是也。秦之时，羞文学，好武勇，贱仁义之士，贵治狱之吏；正言者谓之诽谤，遏过者谓之妖言。故盛服先生不用于世，忠良切言皆郁于胸，誉谀之声日满于耳；虚美熏心，实祸蔽塞。此乃秦之所以亡天下也。方今天下赖陛下恩厚，亡金革之危，饥寒之患，父子夫妻戮力安家，然太平未洽者，狱乱之也。（《汉书•贾邹枚路传》）

路温舒认为，秦朝的十大弊政，有一个现在仍然保留着，那就是残酷的狱政。他指出，秦朝时贱仁义，贵刑法，正言直论被认为是诽谤，指陈过失被称为妖言，朝廷上下听不到忠良切言，到处都是誉谀之声，秦朝由此而亡。

如今，天下并没有战争，也没有大的灾荒，全国的百姓，父子、夫妻都同心协力要过好日子，但是却没有达到真正的太平盛世，就是因为狱政不良，公检法腐败黑暗。

路温舒进一步描述了当时监狱的实际情况：

今治狱吏则不然，上下相驱，以刻（刻薄）为明；深（定重罪）者获公名，平（公平）者多后患。故治狱之吏皆欲人死，非憎人也，自安之道在人之死。是以死人之血流离于市，被刑之徒比肩而立，大辟（杀头）之计岁以万数，此仁圣之所以伤也。太平之未洽，凡以此也。（同上）

——现在审理刑狱的官吏，上下相互驱使，以刻薄为清明，以陷人以重罪来博取公正的名声。凡公平处理案件的反而多有后患。因此治狱的官吏都要让落入他们手中的人死掉。不是他们憎恨什么人，而是要保全自己就得害死这些人。因此，判罪而诛杀的人血流于集市，受到刑罚的人到处都有，每年处以大辟（杀头）的有几万人。

他说，“人情安则乐生，痛则思死”，严刑之下，什么口供拿不到？有的时候，审讯之人还会诱导“嫌犯”编制自己的罪名。有的官员担心报上去的公文被退回来，就要仔细地研究，将罪状编写得严丝合缝，让上司挑不出一点毛病，任何人看了案卷，都会觉得这人死有余辜。

路温舒曾为狱史，对汉代监狱中的惨状亲闻亲见，可惜未能详述。“深者获公名，平者多后患。故治狱之吏皆欲人死，非憎人也，自安之道在人之死”，道出了掌狱之人的心态。

朝中贵人下狱，狱吏奉命刑讯，不敢不卖力。这些贵人一旦出狱，就会记恨报复，狱吏职小位卑，无力反抗。

西汉景帝时，将军韩安国坐法下狱，蒙县狱吏田某恣意侵辱他。韩安国问道：“死灰难道不能复燃吗？”——你一个小小的狱吏，不怕我一朝脱身后报复吗？

田某大言不惭地说：“燃了我就撒泡尿浇灭。”不久，朝廷免了韩安国的罪，从狱中将他放出，直接拜为二千石的大员。

田某惊怕，慌忙逃走。韩安国扬言道：“田某若不回来，我族灭他家。”田某走投无路，只得向韩安国肉袒谢罪。韩安国笑道：“你可以撒尿了！不过，你这种人值得计较吗？”

韩安国没有报复这个蒙县狱吏，被传为佳话，只能说明多数人若有能力便会报复。因此，狱吏的自保之策便是尽可能地将人弄死，以免后患。于是，狱吏就更为残暴。

周勃传中只说“吏稍侵辱”，而周亚夫下狱后，狱吏“侵之益急”。太史公曾下狱，《报任少卿书》中有“见狱吏则头抢地（叩头触地），视徒隶则心惕息（恐惧喘息）”的记载，令人闻之惨然。

赵高治（李）斯，榜掠（拷打）千余，不胜痛，自诬服（无辜而服罪）。

赵高使其客十余辈诈为御史、谒者、侍中，更往覆讯斯。斯更以其实对，辄使人复榜之。后二世使人验斯，斯以为如前，终不敢更言，辞服。（《史记•李斯列传》）

李斯是丞相，也被无数次拷打，只得服罪。赵高更加歹毒的是，他要让李斯无法翻供。他让自己的门客扮作朝廷的御史等正式官员，一遍一遍地审讯李斯。李斯不服罪，就再打。几次之后，二世胡亥果然派人来查验，李斯以为又跟以前一样，不敢翻供。

这样歹毒的办法，赵高两千年前就用了，可见人类折磨同类的手段，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很发达了。

当然，这世上也真有硬汉子。

赵相贯高谋刺刘邦的事被发现后，到了京师：

吏治榜笞数千，刺剟（音duō，以铁器刺人身体），身无可击者，终不复言。（《史记•张耳陈余列传》）

审讯案件的官吏，将他拷打几千下，用铁器刺入身体。所谓“身无可击者”，就是体无完肤。贯高终究挺了过来，没有供称是赵王指使他们刺杀刘邦的，所以，赵王才能活命。

从这两段记载，可略见秦汉时的刑讯之酷。

司法是人类社会公正的最后保障，如果法院都不能公正地判决，人民还会对这个政府抱什么希望？大概只能“雪夜上梁山”了。

更加极端的则是以言入罪——揭露弊病是诽谤，指出过失是妖言。于是，大家只能盛赞“到处莺歌燕舞”，吃着没一点油水的红薯和菜叶子，还鄙视人家的土豆烧牛肉。这样，就使解决问题的可能性都不存在了。

（本章链接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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