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全命.7黑狱.正文2

《仕途与人生的中国智慧》

第五卷，全命

第七章，黑狱

正文：《狱吏的威风》（下）

周勃有一个儿子周亚夫，很贤能。有人给周亚夫相面，说：“你三年之后当封侯，再过八年位至将相，秉持国政，地位贵尊无比；而后九年，会饿死。”

周亚夫不信，笑道：“我哥哥已袭封绛侯，他死了，他儿子又会袭爵，我周亚夫怎会封侯？但既然如你所说，富贵了，又怎会饿死？请指教。”那人指着他的嘴巴说：“这里有直纹入口，乃饿死之相。”

其后，周亚夫任河内郡守。不久，他兄长周胜之因杀人失了封国，文帝又要从周勃诸子中选一人封侯，便挑中了周亚失，封为条侯。

这一年，匈奴大举入边，文帝令刘礼率军驻灞上，徐厉驻棘门，河内郡守周亚夫领军扎营于细柳，以御外寇。

一日，文帝亲自去犒劳军队。他到了灞上和棘门的军营，可直驰而入，将军以下皆骑马送迎；而他的先驱护卫到了细柳营，营中军士皆披甲执兵器，张弓搭箭，不让他们入营。

护卫道：“天子马上就要到达军门了。”营门都尉道：“将军有令，军中闻将军令，不闻天子之诏。”不一会儿，文帝到达，还是不能入营。

于是文帝派使者持节下诏给将军道：“吾欲入劳军。”周亚夫这才传令打开壁门。营门的卫士对文帝的随从道：“将军立有军规，营内不得驱驰。”文帝便安坐车上，慢慢行走。

到了军中，将军周亚夫手执兵器向文帝拱手行礼道：“身着甲胄，不能下拜，请以军礼相见。”文帝动容，起身靠在车前的横木上，向周亚夫致敬，派人谢道：“皇帝敬劳将军。”成礼而去。

出了营门，群臣都很惊异，文帝叹道：“这才是真正的将军啊！以前在灞上和棘门见到的军队，直如儿戏，可以被袭击俘虏。至于周亚夫，难道能侵犯吗？”过了很久，仍对他赞不绝口。

一个多月后，匈奴退走，三个军营也撤去。文帝拜周亚夫为中尉，掌治京师兵马。

文帝临死时，对太子刘启说：“国家若有急难，周亚夫可为将。”文帝死后，景帝拜周亚夫为车骑将军。

景帝三年（公元前154年），吴楚七国起兵反叛，景帝升周亚夫为太尉，统率大军征讨，仅三个月便结束了战事。过了两年，周亚夫拜相，景帝非常器重他。

当时的朝廷大臣中，以条侯周亚夫和窦太后的侄儿魏其侯窦婴最为尊贵，众列侯没有能与之抗礼的。

景帝七年，栗太子刘荣被废为临江王。周亚夫极力劝谏仍无效，皇帝从此疏远他。

后来，匈奴王唯余卢等五人降汉，景帝想封他们为侯。周亚夫说：“他们背叛主人，归降了陛下，若予封侯，如何能够责难那些不守臣节的人呢？”刘启说：“丞相之议不可用。”终究将五人封侯，周亚夫于是托病在家。

不久，刘启将他免职，此时为景帝中元三年（公元前147年）。

一日，刘启召周亚夫入宫，赐食。但他面前只放了一大块肉，没有切碎的肉菜，也没有筷子。

条侯心中不平，就向侍候的人要筷子。刘启看着他，冷笑道：“莫非这个不能满足你吗？”

周亚夫省悟，知道皇帝在故意整治他，忙免冠谢罪。景帝起身，表示“赐食”到此结束，周亚夫急忙趋出。

刘启目送他出门，说：“此人怏怏不得志，不能做年少君王的大臣。”遂动了杀机。

机会很快就有了。周亚夫的儿子替父亲预置寿材葬器，买了尚方官制作的盔甲矛盾五百件用以殉葬。

有人上书告周亚夫的儿子谋反，牵连到了周亚夫。刘启让狱吏审讯，狱吏拿着簿书，讯问周亚夫的罪状，周亚夫一句也不答。

刘启骂道：“我不用你对答。”就将他交给了廷尉。廷尉厉声道：“君侯想造反吗？”周亚夫说：“我买的器具，是殉葬用的，怎么能说是造反呢？”廷尉说：“君侯纵不反于地上，亦将反于地下！”对他侮辱得更加厉害。

当初官吏来捕他时，周亚夫便要自杀，但夫人阻止，所以没有死，这时便绝食以求速死。五天后，周亚夫呕血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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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臣被杀，往往并不是为了仇怨。文帝对周勃猜忌，却仍在周勃死后重用周亚夫。

功臣们在攻城陷阵，冒着雨点一样密集的箭石之时，唯恐立功不多；一朝惹得君王侧目，方知一脚已踏入了鬼门关，急谋退步抽身。 

此时，一半人，如萧何、张良、陈平、周勃，靠他们的聪明才智逃脱了；另一半，则要靠运气，看头顶的君王性情如何，若不幸撞上雄猜刻薄之主，就注定只有一死。

刘邦称，安刘氏天下者，必为周勃；文帝道，解救天下危机者，细柳将军。这二人的灾难，从这时就已伏下了。

狱吏的狠暴，历朝不变。

苏轼曾陷入“乌台诗案”，下狱受审，被动刑折磨。东坡先生“逐次隐讳，不说实情，再勘方招”——熬刑不过，只得一一承认了安给他的罪名。

苏东坡热心于谈禅论佛，其作品《念奴娇•赤壁怀古》和前后《赤壁赋》都感叹“人生如梦”， 流露出浓厚的遁世思想。人生的彻悟，莫过于参透生死，而当他遭狱吏“诟辱”之时，多半求死不得吧！

刘启要杀周亚夫，并没有多费心思捏造天衣无缝的罪证；赵构将害岳飞，却要以“披麻拷”逼他承认谋反。

春秋以前，“刑不上大夫”；秦汉之时，“将相不辱”。大臣一旦获罪，往往自裁，不愿被戮于市，更不愿在黑狱里受狱卒凌辱。帝王也常常让罪臣自杀，有时因此不株连其家人。

到了后世，君王则竭力防范罪臣自杀，定要让他们一一招认了罪状，而后“明正刑典”，以儆效尤。

渐渐地，臣子们做惯了奴才，“除死无大事”，已没有多少尊严需要维护了，宁愿舍弃一切而求生。他们怀着微茫的希望，在暗无天日的囚室中苦苦支撑，受尽了狱吏的虐害，直至皮焦肉烂，才能最后解脱。

肯“畏罪”自杀者，也越来越少了——也许正因如此，几亿人才能麻木而卑微地活在一个专制君主的座下。

（本章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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