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全命.1江湖.正文1

《仕途与人生的中国智慧》

第五卷，全命

《题记》

狡兔死，走狗烹。

    ——《史记•越世家》

——————

——————

中国古代士人汲汲所求者，“建功立名，出将入相”，因为这样向上可以追赠三世官爵，光宗耀祖；向下可以封妻荫子，世享尊荣。

他们在经历了求官的坎坷艰辛、升官的苦心焦思后，血腥拼斗以争权，卑躬屈膝而固宠，摸爬滚打数十年，少数几个凭着大智大勇，也靠了莫名其妙的好运道，终于攀登到了权势位望的巅峰。

本以为从此高堂华屋、钟鸣鼎食，可以永远安享富贵了，不料向前一看，才发现登上了峰顶，却也正站在了悬崖边上，稍有失足便会跌得尸骨无存。功勋越高，权位越重，祸亡越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虽天下仰慕，却“高处不胜寒”。

吴王夫差赐杀伍员，越王勾践逼死文种，拉开了帝王残害功臣的序幕，从此之后，文武重臣遭猜忌杀戮者不绝于史，规模最大的数汉明两朝。

其中，朱元璋尤为阴毒，以胡惟庸、蓝玉“贪赃枉法”、“通贼谋逆”两案广泛株连，将功臣尽数诛除。

这时候，大多数功臣对一辈子流血流汗挣来的爵禄如何能轻易抛舍得下，不免存几分幻想，有了侥幸之心。等到刀斧加身、灭门绝嗣，悔之晚矣。

有些杰出之士却早瞧得明白，“伴君如伴虎”，将往日克敌制胜的聪明智慧全用在避免君王猜忌，从而保全性命这一头等大事上，留下了许多精彩的事迹。

——————

——————

第一章，江湖

小序：《最潇洒的人》

如果评选“中国历史上最潇洒的人”，个人认为范蠡可得第一：

功成名就，全身而退——“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李商隐），是知识分子的最高理想和境界。

携美归隐——传说他悄然离去时，带走了有“沉鱼”之姿、位列四大美女之首的西施。

富甲天下——他退休后善于经营，成为天下闻名的陶朱公。

现代公务员退休后经商，往往会受到非议。

英国的高级文官离职后，希望找个大公司的董事职位，就会被人骂做国际资本主义的走卒，说他们在职时用一半的精力去迎合实业家，以期在退休后获得一个好工作。

文官退休后进入公司，在美国被称为通过了“旋转门”，法国人叫“换拖鞋”，日本人叫“下凡”。在中国，叫“发挥余热”。

——————

——————

正文：《泛舟五湖》（上）

春秋末期，公元前496年。

这一年，越王允常去世，其子勾践继位。吴王阖闾乘机起兵伐越，两军在檇李会战。

檇李zuì lǐ，古地名，在今嘉兴西南。檇李也是一种水果名。李子的一种，为浙江嘉兴特产。或许这个地方当年就是因为有这种水果而得名。

吴越两国均在海边，疆界相连，人皆断发文身，语言风俗也接近。两国时常交互攻伐，争夺土地和百姓，吴国强盛，越国屡败。

这一次，吴军势众，也比越军精锐，勾践知道不能力敌，遂生一计。他在军中精心选了一批人，预先安排了后事，派他们作敢死队。敢死队员在阵前排成三列，大声呼叫后，一个接一个自刭而死。

吴国士兵看得出神，阵势散乱，越军猛冲过去，击溃了吴军，射伤了阖闾。没过几日，阖闾伤重而死，其子夫差继位。

夫差发誓要为父报仇，终日率领士卒练习战射。勾践听闻，想先发制人，讨伐吴国。大臣范蠡谏阻，勾践不听，遂在即位的第三年起兵攻入吴国。

夫差起兵十万，双方在五湖（今太湖流域）相遇。吴王用伍子胥的计谋，夜袭越军，大败勾践。越军退到浙江（今钱塘江），再败，勾践弃守都城，率最后的五千甲士逃入会稽山，被吴军重重包围。

勾践对范蠡说：“不听先生之言，以至于此，如今怎么办？”范蠡劝他以卑辞厚礼求和，若夫差不肯答应，就只好亲自为奴，以换取和平。勾践于是派大夫文种到山下接洽。

文种跪着走到夫差前，顿首道：“君王的逃亡臣子勾践，派来陪臣文种，斗胆请求：‘勾践愿为大王的臣子，他的妻子愿为大王的侍妾！’”

夫差想答应他，伍子胥说：“上天以越国赐吴，切不可答应他求和。”

文种回报，勾践绝望了，要作困兽之斗。文种劝阻他，献计道：“吴太宰伯嚭贪心，可诱之以利，请让我秘密去。”

勾践准备了美女宝器，由文种献给伯嚭。伯嚭受了贿，引文种再见夫差。

文种顿首道：“愿大王赦去勾践之罪，越国愿献上全部宝器。倘不肯赦免，勾践将杀尽他的妻妾儿女，烧毁宝器，以五千甲士触战，一定可以杀死五千左右的人。”

伯嚭在旁附和劝说，夫差遂不顾伍子胥的一再谏阻，赦免越国，退兵。

按双方议和条件，勾践和妻子率范蠡等三百人去吴国为奴。夫差令勾践在宫中养马，并时常手执干戈，做吴王的马前卒。他妻子则提水洒扫，清除粪土。夫差想任用范蠡为官，范蠡不肯，宁愿服苦役。

如此三年，勾践一直口无怨言，面无恨色。伯嚭为勾践求情，夫差想放他回去。伍子胥听闻，立即进宫苦谏，这事便暂时搁下了。

恰在此时，夫差大病，三月不愈。一天早晨，勾践去探望夫差，正碰上伯嚭端了溺器出来。勾践下拜，请尝吴王便溺，以测凶吉。

他用手指取了大小便，尝过后，进去对夫差说：“大王的病，不日就好了。”夫差问：“你如何知道？”勾践道：“下臣尝了大王便液，味苦且酸，顺应节气，应该在这几日痊愈。”夫差大悦，赞道：“真是仁人啊！”不久，夫差的病果然好了，遂赦免了勾践，还他百里之地。

    勾践回国后，挂了一枚苦胆在座位旁边。早晨起来、吃饭之前，他都要仰起头来尝一尝胆的苦味，对自己说：“你忘了会稽的耻辱吗？”他亲自耕种，夫人动手织布，食不加肉、衣不重彩，折节结交贤士，礼遇宾客，赈济贫者，吊慰死伤，与百姓同劳苦，大得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