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固宠.7宦官.正文4

《仕途与人生的中国智慧》

第四卷，固宠

第七章，宦官

正文：《宦官的秘诀》之四

东汉的宦官发动政变诛杀外戚，窦武起兵反抗，还能相持一阵。唐末大臣伏兵谋诛宦官，却一点气候也成不了。

到了明朝，大臣垂头钳口，任由宰割，连起兵的本事也没有。但这并不是明朝的宦官本领格外大。

王世贞评道：“即狼戾如王振刘瑾者，皇帝一皱眉而忧，再皱眉而危，片纸中夜下而晨就缚，左右无不鸟兽窜，是以能为乱而不能为变也。”明朝的宦官不论如何权势熏天，不过是狐假虎威，待到皇帝瞌睡醒了，觉得要闹到自己头上时，小指头动一动，宦官顷刻粉身碎骨，直如捏死个臭虫。宦官根本不足以对君权形成威胁。

宦官因为是阉割的刑余之人，本事再大，至少自己当不了皇帝，这是历代帝王信任他们的最大原因。

五代时期，南汉王刘岩性情刚忌，不信任臣下，只信重宠爱的宦官宫婢。

他儿子刘晟继位后，认为群臣都有自己的家室，为儿孙考虑，不能尽忠，只有宦官亲近可用，遂将国政悉数委于阉人。

到后来，他若相中某大臣，将予重用，必定先予阉割，然后才拜官。明朝的皇帝多半有同样的想法吧。

更何况朱元璋创设的体制又确确实实保证了宦官只能作乱却不至于“为变”。

当然，料定宦官无牵无挂，便会尽忠竭力也是一厢情愿，他们的兴趣只在聚敛金宝，或以虐杀泄愤。

如此一来，纵然大臣不能造反，“盗贼”和外乱也要来灭了他。李自成攻破北京后，崇祯吊死煤山，十万宦官喧哗乱窜，尽数被坑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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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的大宦官仇士良历经了顺宗、宪宗、穆宗、敬宗、文宗、武宗六代。他专权二十多年，软禁文宗李昂致死，拥立了武宗李炎，杀害了两个皇子、一个妃子和四个宰相。

年老隐退后，众宦官送他荣归府第，仇士良道：“诸君善事天子，能听老夫一言吗？”众阉人唯唯听教。

仇士良总结四十年宦官生涯的经验，说：“天子万万不可让他闲暇，有了空闲他必要读书，召见儒臣，如此则肯纳谏，智虑深远，减省玩好游幸，咱们这些人的恩宠就会淡薄，失去权势。为诸君考虑，务必要广聚财货，盛选鹰马，整日让他打球、射猎，沉溺于酒色之中，快乐得忘乎所以，如此则必定不习经术、不明外事，落入咱们的掌握之中，宠幸权位还能跑到哪里去呢？”

众阉人听得茅塞顿开，一齐下拜致谢。

当然，这只是宦官固宠技巧的大要，他们所处的环境教给他们的要多得多。

根据清亡之后的几千麻袋“大内档案”，还有些出宫宦官的回忆，我们能对宦官性格的形成有较多的了解。

皇宫内部有一套特别的制度，其行事、用语、禁忌、礼仪均比民间森严。

那些出身于民间贫困人家的子弟入宫后，要练习很长时间才能精熟这些规矩。稍有差错，轻则责打，重则丧命。

中国古代本没有法治，皇帝的“金口玉言”便是律令，外朝大臣尚且动辄被枷、杖打、“推出午门斩首”，宫内太监的生死更轻如蝼蚁。主子一发怒，登时掌嘴、鞭笞、乱杖击毙。

有一次，慈禧发怒，硬逼一个老太监把自己的粪便吃了下去。

耐不住辛苦和折磨的太监若潜逃出宫，抓住后就会发配边疆给披甲人为奴，永不赦免。若胆敢自缢身亡，便要将尸骸抛弃荒野，亲属发往东北为奴。

在这样险恶的环境里，小太监只有用心学习，拼命讨好巴结主子，才能少吃苦头。

因此，小太监初入皇宫，都要拜老太监为师父修习礼仪。老太监训练他们的法子，就是让小太监把他们当成主子。

早晨天不亮，小太监就爬起来，给师父斟好漱口水，端来洗脸水。到了起床的时候，要轻轻叫醒师父，服侍他穿衣。

这穿衣的过程如同给皇帝穿衣一样，须得特别小心，不能随便扭转师父的胳膊和腿，要让他一点也不觉得别扭。

夜里师父睡熟后，小太监才敢休息，还要睡得警醒，师父半夜有事招呼，要立即起来去侍候。

他们的功课也很严格，比如跪拜礼，就有多种。向主子请安回话，要双腿先后跪倒，脊背提直，摘下帽子放在右边。谢恩时，须三跪九叩，磕头发声。主子问话时，跪在面前的小太监应在什么时候抬头，眼睛往哪里看，都有一定的规矩。

如此等等，异常琐碎繁难，又绝不能有半点失误，非得成千上万遍地习练，跪得膝盖上长出厚厚一层老茧不可，凡不中规矩处，师父便叱骂责打，予以纠正。打耳光时，脸不得躲闪，身子不得退缩。

如此经过几年，一个中规中矩的奴才便训练出来了。不仅能像机器一样准确无误地完成规定的动作，奴性也已经深浸在他的血液里了。

但是，这还只是个标准的奴才，却不算个出色的奴才。

大多数小太监天资有限，就这样熬下去，到身体衰老后，去寺庙里渡过凄凉的残年。

有一小部分太监格外伶俐，能在梳头、端茶、穿衣、摆膳、传事、回话时，只要一瞧主子的眼神脸色，便能摸准其心思，露出恰如其分的媚笑，说出主子最想听的话儿，于是便能讨取欢心，升到重要的职位上去，变成大太监。

一旦“出息”了，就变成赏赐优厚、食宿舒适，有数量不等的小太监服侍的高等奴才。

清朝的大太监每天除了在主子面前献媚邀宠外，没有什么具体的差役。闲下来时，逗弄哈巴狗、玩骨牌、听笑话，或者想法弄钱买房子买地，安排后事。心情不好时就责打侮弄小太监解闷。

花费精力最多的地方，还是琢磨怎样与别人争宠，以保全眼前的地位，可向上再爬一步。

如此万中挑一，最聪明乖觉，最阴毒卑鄙者，“出息”最大，成为主子面前的第一红人，如李莲英、小德张。

清朝以前的深宫内幕，后人无法知道详情，但想来大的氛围是一样的。

大臣若肯收起面皮，刻意奉迎君王，便是佞幸，少不得飞黄腾达。

对于每个经过地狱级考验的宦官，这些不过是他们得以生存的必备技能。

任何卑躬屈膝的动作和肉麻的言语，都是他们刻意学来，每天做惯讲惯的。他们作为人的尊严，已剥离得不剩一丝一毫。

他们的机灵，是正常人永远无法企及的。他们取媚求宠的本事，已到了皇宫外面的人根本难以想像的地步。

由此我们知道，东汉、唐、明三代那些臭名昭著的大宦官，是成千上万宦官中最出类拔萃的高手。所以，他们能赢得无与伦比的宠信，所向无敌。

而大臣反对他们的武器，仅仅只有向皇帝进言劝谏一项，当然会碰得头破血流。

（本章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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