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晋职.6政绩.正文2

《仕途与人生的中国智慧》

第二卷，晋职

第六章，政绩

正文：《佳兆与政绩》（下）

黄霸治理颍川有方，政绩在天下郡国守相中列为第一，晋升为京兆尹——职掌品级相当于郡太守，但主治京师，地位远为重要。

可是不久，他便遭到大臣弹劾：征调民役修筑弛道，没有事先向朝廷报告；治下服兵役者人多马少，配备不齐。

黄霸由此连降品秩，由二千石变为八百石，宣帝下诏调他重任颍川郡太守。黄霸治郡一如既往，前后共在颍川八年，政绩更为卓著。

当时凤凰神雀几度栖集于各郡国，而颍川郡尤多。宣帝下诏称扬道：“颍川太守黄霸，宣布诏令，教化百姓，养视鳏寡，赡助贫困，吏民崇尚道义，孝子、悌弟、贞妇、顺孙日益众多，田者让畔，道不拾遗，狱中八年无重囚，可谓贤人君子。现赐黄霸关内侯，黄金千金，品秩为二千石。”

几个月后，征召黄霸为太子太傅，不久迁御史大夫。五凤二年，黄霸代丙吉为丞相，封建成侯，食邑六百户。

    黄霸的才干适合于亲自治理百姓，晋为丞相后，总揽纲纪号令，风采不如前任魏相和丙吉，功绩不显，声望下降。

一日，丞相黄霸汇集有关官员，共同听取各郡县派来的长吏守丞的政绩汇报，要求他们逐条回答如何为民兴利除害。

凡有耕者让畔、男女异路、道不拾遗的教化功绩，并推举了相当数量的孝子、悌弟和贞妇者为上等，先进入丞相的廷堂；不能逐条实行教化者，则惶恐地在后叩头谢罪。

恰在此时，有鶡（音jiè）鸟从京兆尹张敞府邸飞到丞相府的屋顶上，黄霸和下面的几百人都瞧见了。有些边远地区的官吏其实认识鶡鸟，却佯装不识。

黄霸以为是神雀，便与众人商议，要这样上奏宣帝：“臣在询问来京师的长吏守丞各地推行教化的条目时，皇天感应降下了神雀”，由此为他的举措罩上神圣的荣光。后来，知道是从张敞府飞来的，才没有上奏。

京兆尹张敞将此事前后经过上书宣帝，指出黄霸如此考核地方政绩，将引导地方官吏废弃朝廷法令，各自私立规章，相互攀比增加细则，败坏淳正朴实的风气，弄虚作假，有名无实，甚至妖伪皆出。

张敞认为，推行耕者让畔、男女异路、道不拾遗之类教令，将鼓励浮夸虚伪，猎取名誉，其实无益于分辨廉正与贪贿、贞洁与淫荡，请求严厉禁止。宣帝采纳了张敞的建议，派使者将张敞奏章向丞相及各地官员宣示，黄霸十分尴尬。

黄霸共任丞相五年，于甘露三年（公元前51年）去世。

纵观黄霸前后的经历，他一生中最辉煌的岁月无疑是任颍川太守的八年。他勤于政务，鼓励农桑，使地方安靖，百姓富足，长受吏民敬爱，久为后世传诵，被誉为两汉四百年最杰出的郡守。

然而，如果细致地分析他受到宣帝嘉奖而升官的原因，政绩固然重要，却也不无取巧之处。

黄霸年轻时，一天，他与一位擅长相术的人同车出行，在道上遇见一个女子。那相士端详良久，道：“此女必当富贵，不然，相书就全不足信了。”黄霸听后，询问那女子的身世，原来是本乡一个巫士的女儿，便纳礼求聘，娶为妻。

此事证明，黄霸与同时代的绝大多数人一样，对鬼神兆卜之类深信不疑，至少是“宁可信其有”。

古时候的人们认为，龙凤显迹，乃是祥瑞，是上天在称扬帝王的道德品行治绩。不过，倘若以为帝王也一心一意地相信这一套，那就太过天真了。

佳兆祥瑞之类，在统治者来说，皆有深意，所谓：“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矣。”钱钟书先生认为，此乃愚民以治民之道。

南宋年间的所谓“康王白马渡江”的神话，民间以讹传讹，当局虽知其虚妄，却因势利导，造神修庙，亦“神道设教”之一例。

帝王以此巩固统治，各级官员则可以此迎合君王意旨，常常上报佳兆，作升官的基石。二十四史充满了这类龙凤呈祥的记载。

从张敞上书的情形看，多半是将不认识的怪鸟异兽当作了凤凰、神雀、黄龙、麒麟；或者明明知道不是，仍然谎报。这类事过后便无法查证，何况皇帝听得高兴，只会下诏鼓励，也绝不会去追查真相。

西汉宣帝年号五凤、甘露、黄龙之类，都源于所谓祥瑞。颍川郡当年出现的凤凰神雀，或是村夫愚妇错识，或由县乡官吏邀功编造，甚至不能排除黄霸的暗中鼓励。

总而言之，颍川上报的祥瑞比其他各郡都多，这必定对其太守的声望及宣帝对黄霸的印象，有不可估量的影响。

从宣帝褒扬黄霸的诏书来看：首先称扬他能够向百姓宣示皇帝诏令，让圣君明主的恩泽慈惠尽为百姓知晓；其次，是耕者让畔、道不拾遗、孝子悌弟贞妇顺孙层出不穷等教化成果，其中不免有诈伪浮夸之处。

黄霸任丞相后，试图将这套范例向天下推广，又增加一项男女分道而行，更为荒谬。与黄霸大致同时，还有一位著名的循吏叫召信臣。他任南阳太守时，为了防止百姓灌田时争水，令各地制订了分水公约，刻于石碑，立在田界。他的做法，大概要比通过礼仪教化让百姓主动彼此推让有争议的田界——耕者让畔，更有实效。

至于道不拾遗，甚至于牢狱中竟然八年不曾关押重罪囚犯，也就是说，一个下辖十几县，方圆千里，人口百万的大郡，八年没有杀人、抢劫、奸淫、贪贿，虽不能断然认定绝无可能，但作伪的成分无疑更大。

在宣帝的诏书中，黄霸勤勤恳恳，不惮劳烦，所做的各种鼓励农桑、节用殖财、种树蓄养的利民之举，竟不大提及，仿佛黄霸不是个兢兢业业精明干练的郡守，而只是个满口礼义廉耻的宿儒，岂不怪哉！

（本章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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