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晋职.5谦虚.正文

《仕途与人生的中国智慧》

第二卷，晋职

第五章，谦虚

小序：《归功于上司》

“武大郎开店”是相当知名的一幅漫画，曾轰动一时。的确，一个太过能干的下属，可以映衬出上司的无能，这上司自然担心被取而代之，必然会刻意打压。

归功于上司，是破除窘境的良方：

在某某某的英明领导下，我们……

在某某某的大力支持下，我们……

在某某的关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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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龚遂避功》

故事发生在西汉宣帝年间（公元前84～前73年）。

这一年，渤海郡（今河北沧县一带）发生大饥荒，百姓流离失所，多散为盗贼，郡县官员率兵追剿，久久不能平息。

宣帝刘询闻报，认为是当地官吏无能所致，打算选派一名贤能的官员去治理。丞相、御史都推荐龚遂，宣帝当即拜他为渤海郡太守。

龚遂年轻时以通晓经术而入仕，久而升为昌邑王郎中令。昌邑王荒淫无度，龚遂时常当面指责他，每每令昌邑王捂着耳朵逃走，边走边说：“郎中令真让人丢面子。”

不久，汉昭帝去世了，没有儿子，昌邑王因血缘最近而继位。他在位仅二十七日，就被辅政大臣霍光废掉，改立了刘询。

其后，昌邑王的旧属官员多半被加以“陷王于恶不道”而处死，龚遂虽因曾经多次谏争而幸免一死，但被处以髡刑（剃去头发），并罚他筑城四年。当宣帝拜他为渤海郡太守时，龚遂已七十多岁。

宣帝召见，见他形貌短小，且垂垂老矣，心中不免轻视他，随意问道：“渤海废乱，朕甚忧虑，卿当如何平息盗贼，以称朕意？”

龚遂对道：“渤海遥远，不沾圣化，百姓为饥寒所困迫，而地方官不知体恤，才致骚乱。陛下如今希望臣以武力剿杀，还是予以安抚？”

宣帝听了此话，甚为满意，道：“选用贤良，自然是要安抚百姓。”

龚遂道：“臣闻治理骚动的百姓，犹如整理杂乱的麻绳，不可急躁”，请求宣帝批准，不要让丞相御史用常规旧制束缚他，让他按当地情形自行处置。

宣帝允诺，赐以黄金，派驿车送他上任。

龚遂乘驿车到达渤海郡地界，郡内官吏闻知新太守到任，忙派军兵来护卫。龚遂遣回兵马，下令各县停止追捕盗贼。

他发布文告说：“凡手拿锄头农具者均为良民，官吏不可盘查。手持兵器者才为盗贼。”

之前郡内劫案一件接一件，但当龚遂的这一文告发布后，大股和零星的盗贼都弃了兵器，回到家中拿起了锄头。

龚遂单车独行到达郡府时，郡内盗贼皆已平息。他又开仓放粮，选用贤吏抚慰百姓，终于使全郡安定。

龚遂见当地百姓穷困，知道终不能久安，便带头勤俭节用，劝勉百姓致力于农桑。他下令百姓每人须种一颗榆树，五十棵葱，一畦韭菜。每家须养两只母猪，五只鸡。百姓有带刀剑者，就让他卖刀剑买牛。

一天，龚遂看见一条大汉身佩长剑在街市上闲逛，便令人唤来。他盯着那汉子上下瞧了一会，突然问道：“你为何将牛佩在身上？”

那汉子早已给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此时听他问得古怪，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结结巴巴道，“小人何曾……佩牛？牛……牛……又如何能佩在身上？”

龚遂见他惊恐万状，便笑道：“卖了这柄剑，不就可以买头牛吗？你不卖剑换牛、耕田致富，整日挂着这玩意儿在街上走来走去，不是太愚昧了吗？”

那汉子明白了他的意思，羞愧致谢。

龚遂督促全郡百姓春夏努力种田、秋冬细心收割，数年之后，郡中百姓皆富实，讼案也大为减少。 

龚遂治理渤海政绩卓著，宣帝征召他到朝廷任职。

郡府内有个王姓小吏希望随他去京城。

众人都说王生素来嗜酒，难以约束，不堪重用。

龚遂不忍驳回他，便带他到了长安。王生到京城后，果然天天饮酒，也不来看望太守。

这一日，宣帝召龚遂进宫。王生从后面赶上来，已喝得大醉，口中大叫道：“明府且停，我有话禀告。”龚遂停车回头。

王生道：“天子若问先生如何治理渤海，先生不可照直实说表功，应该如此应对：皆主上圣德，非臣之力也。”

龚遂想了一想，便点头答应。进宫后，宣帝果然问他如何治理渤海，龚遂便依照王生的吩咐，答了一遍。

宣帝大悦，夸赞他谦让，大有长者之风，随后笑道：“你怎么学得这样忠厚的话？”

龚遂道：“臣本不懂，乃属下王生教臣。”

宣帝本欲重用他，见他年老病弱，不适宜担任劳繁之职，便拜他为水衡都尉。这是掌管皇家林苑，兼管皇室财物及铸钱的清要之职，可时常见到皇帝，发表政见，颇得信重。

宣帝升了龚遂官职，并下诏嘉奖称扬他，顺便又任命王生为水衡丞。

王生教龚遂之言，初听平平，并无深意。我们透过一个反证，就可看出其中奥妙。

东汉末年，曹操与袁绍在官渡决战，此乃曹氏统一北方最关键的一场恶战。当时曹操兵少，且内无粮草、外无救兵。而江东的孙策、荆州的刘表，都可能乘他与袁绍对峙，起兵奔袭京都，端他的老巢。

正在曹操欲战不胜，欲退不能之际，袁绍的重要谋士许攸叛逃过来。此人来后，袁绍方面的虚实尽数暴露，曹操大喜若狂。

许攸献计道：“袁绍的粮草屯于离大营四十里的乌巢，守将淳于琼嗜酒傲慢，可以奇兵偷袭。”

于是曹操令曹洪守大营，亲率精兵奔袭乌巢。曹兵打着袁军旗号，混过关卡，黎明时分到达。

淳于琼见曹操兵少，果然轻敌出战，被曹军杀得大败。曹兵直攻入营，生擒了淳于琼以下诸将。曹操下令将俘虏割去耳鼻放还，袁兵见后尽皆震怖。

当时袁绍听闻曹操偷袭乌巢，便派了张郃、高览率军进攻曹操大营。二将听得乌巢已破，便投降了曹操。袁绍军于是大溃，为曹兵掩杀，斩首八万余。

许攸其人当年与曹操、袁绍都相熟，官渡之战中背袁助曹，立了大功，心中颇为得意。袁绍败死，曹操攻入冀州。

一日，曹操大宴众将。席间，许攸笑道：“阿瞒，卿不得我，不得冀州也。”

众人听得脸上变色。

古时官场上相互称呼，最重礼仪，通常都称官衔。若关系亲密，或年辈尊卑相当，可以称字，但不可以直呼其名。

当时曹操挟持汉献帝，手下众将谋士都当他是主上，尊称“明公”。曹操，字孟德，天下可以称其“孟德”者也没有几人。“阿瞒”乃是乳名，古人称为小字，年幼时长辈可以叫，长大后再无人以此相称。

许攸此言，在于表白老交情，但颇为轻侮，而且说“卿不得我，不得冀州也”，如此一来，曹操之英明神武何在？

曹操当时听得大不痛快，心中忌恨。他是当世奸雄，当时并未流露出来，只笑着说：“你说得对。”

此后，许攸随曹操到了许都。一日，许攸随曹操出许都东门游乐，许攸从后面指着曹操对左右之人道：“此人没有我，则不得出入此门。”

有人告密，曹操便将他逮捕，寻个罪名杀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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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生其人，嗜酒懒散，并不是个称职的官吏，却绝对是个有心人。他一生的业绩便是教了龚遂这一句话，结果龚遂得了宣帝欢心，他也升了副部级的大官。

这句话被郑重地载于史册，没留下名字的王生，便流芳百世了。后世官员读到此节，多半会露出会心的微笑吧。

从此以后，“皆圣主之德”，“托陛下洪福”云云，便时常挂在大官小官的嘴巴上。千百年以后，以至于寻常百姓在街头相遇，人家夸赞他身体康健，他会拱手道：“托福！托福！”（本章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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