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入仕.10黄白铺路.正文1

《仕途与人生的中国智慧》

第一卷，入仕

第九章，黄白铺路

小序：《掌握秘诀的人》

简单地用金银铺出官途，是暴发户的做派，少了些技术含量。真正的高手，是一些能够利用制度缝隙的人。

中国古代的“公务”，通常都以暗箱操作。那些对官场事务熟而生巧的“吏”，也就是办事人员，对制度的缝隙了若指掌。他们能够用最精巧的工具，在最恰当的时机，用最高明的机巧，不留痕迹地让作弊者穿隙而过。

当然，如果直接买通了“官”，在官的授意之下，自然会有高手出场，能够在官府内以几乎公开的方式，将“操作”进行到天衣无缝的完美境界。黑箱外的人，能够感觉到结果的不公平，但肯定找不到任何证据。

破除的办法是将黑箱的盖子揭开，让整个过程暴露在阳光中，展示在公众的目光下。此时，利益相关的人，比如其他考生，就会目光灼灼地盯住整个过程，一切的操作技巧都将无用武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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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钱可通神》（上）

钱四公子在县试中名列榜首，一试冠军。

这当真是天大的喜事。当天晚上，钱家上上下下喜气洋洋，丫环仆妇都得了赏钱。府门内外红灯高悬，乐声震耳。大厅中摆了十几桌酒，本县的富豪才子济济一堂，县令大人居然也亲自光临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坐在首席的县令大人手捻胡须笑道：“钱翁果然教子有方，真是雏凤清于老凤声啊，哈哈，哈哈！”

钱老爷忙道：“哪里，哪里，全凭老大人栽培。”

在众人的赞颂声中，钱四公子朗声将他的卷作念了一遍，众人传阅，赞叹不迭。或曰沉雄奇拔，大有退之之风；或曰高峻豪迈，神肖东坡之态。

县令大人微笑道：“谚云：‘场中莫论文’，此言差矣。世侄此文，县内的确无人可与比肩。”随口摘出几句，略加评点，众人尽皆叹服。

当晚宾主尽欢，第二天，县里秀才纷纷议论的，都是这件事。

几天后，省里的提督学政忽然带了大批亲随到县中巡察。传闻本县的几个秀才联名上告，声称钱四学识低劣，文章奇差，这次县试乃是花钱请了枪手，代他上场答卷的。这位提学大人为官颇为正直廉洁，闻说此事后即刻下来按察。

小县城里平日本没什么大事，提学大人亲自追查县试舞弊，登时轰动。非但县里的一众秀才文士每日到处打听探寻结局，便是街头巷尾的酒馆茶肆中，人们佐茶下酒的也尽是钱四公子这件事。

有人说，提学大人当天便召见了钱四，试了几句，钱四结结巴巴，连一句整话也说不上来，更别提什么出口成章。

幸亏县令大人说，钱四口才虽拙，却腹中满是锦绣。又说魏晋之时的邓艾，说话期期艾艾，文韬武略却着实惊人，乃是一代名将。

提学大人说，还是考场上见分晓吧，下令重考一次。

这一次，提学大人亲临考场监考，并亲判考卷，最后确定，钱四第一。

钱家又是一片喜气洋洋，当晚准备大摆酒宴。后来，因为提学大人不肯光临，县令大人也不便前来，遂只请了几位至亲好友，喝了一晚的酒，没有声张铺排。

不料县上的一伙穷酸秀才难缠得很，他们说，钱家这次是买通了提学大人的亲随跟班，传出了试题，有枪手在外答妥了卷子，又传给了钱四。提学大人竟听信了这伙秀才的话，要单独面试钱四。

面试的这一天，县学门前挤了数百人。有的人想瞧瞧钱四当场出丑。他们说，钱四这小子斗大的字识不得几担，平日只知飞鹰走狗、吃喝嫖赌，压根就连秀才也考不上，今年却考第一，那不是明摆着靠了歪门邪道吗。这次提学大人面试，看他还有什么伎俩。有人暗中摇头，心中想，钱家万贯家财，那提学大人未必不爱钱，还有什么事不好办的？

时辰已到，提学大人的亲随将钱四一人带进了县学大院，十多个衙役将众闲人拦在门外，更不许一人混入，众人只能伸长脖颈远远向里观瞧。

钱四跟着那亲随直走到大院深处，又拐个弯，到了一个小院里。只见提学大人已先到了，忙趋步上前施礼。提学令那亲随当众将钱四上上下下搜了一遍，又翻开袍襟袖口头巾，并无文章夹带。最后又令钱四脱去靴子，查了袜子靴垫，亦无情弊。然后，提学取出一把钥匙，亲自开了房门，将钱四带入一间平房，喝令众随从到小院外去，任何人不得入内。

见众人皆已退下，提学这才取出试卷，交与钱四。环顾室内，唯有一桌一凳，案上一笔一砚，几张白纸，更无丝毫遗漏之处，才满意地点点头。

钱四告罪之后坐下，研墨提笔，端坐默思。

提学又吩咐几句，这才转身出门。

钱四忙站起身，恭恭敬敬送到门口。

提学道：“不必送了，快去作文吧。”出了门，随手掩好门扇，取锁锁了，方踱步到小院门口。

一个亲随过来道：“老爷辛苦了半晌，厅中喝杯茶吧。”

提学道：“不必了，你去搬把椅子来，本官就坐在这里，哼哼，上次说不定就是你们捣鬼。这一次本官要自始至终亲自盯住，看看他是不是真有才学。”

那亲随无奈，只得搬了椅子过来，又端了茶来。

提学坐下，接过茶杯，呷了一口，道：“尔等不得踏进此院一步，否则，严惩不贷。”

亲随惶然道：“小的怎敢不遵。”

过了大半个时辰，提学站起身道：“该作了大半了吧，本官进去看看。”当下走到考场门前，摸出钥匙开了锁，推门进屋。

只见钱四伏在桌上，愁眉苦思，卷面上除了一行题目，并无一个黑字。

提学登时脸罩严霜，冷冷道：“怎么回事？”

钱四站起身，赔笑道：“禀告老大人，晚生做文章，素来都是先打腹稿，直推敲得一字不差，才肯落笔，否则，卷面涂改，岂不污了老大人眼目？晚生此时腹稿大半已成，却还有三五句略略欠妥，再容得小半个时辰，便可完稿。”

提学冷笑道：“好吧，就再与你半个时辰。”

当下转身出门，钱四又恭恭敬敬送到门口。

提学回头道：“不必起来，快快作文吧。”

钱四应诺。提学出来，又锁了门。

又喝得几杯茶，略进些点心，看看半个时辰已过，提学再度亲自入室查看，钱四手捧试卷呈上。

提学接过一看，居然真的答完了。

当下细阅其文，只见字写得极欠功力，但文句洋洋洒洒，丰腴流畅，果然是篇佳作。登时脸色转和，温言道：“倒是本官错怪了你，真不愧是县中第一，来年高中，亦大有希望。”

当下领了钱四出门，将文章给众人看了，无不叹服。有几个秀才还在嘀咕，肚里猜测提学大人多半也吃了钱家的黄白之物，却又哪里敢说出来。

有那知情的却道，提学大人的廉洁，那是传扬已久的。钱四只怕果然平日深藏不露，也未可知。

钱四兴高采烈回到家中，待庆贺的众亲友皆已散去，忍不住笑道：“都说这提学精明得紧，这回又让咱们当猴耍了一回，哈哈，哈哈！”

老钱头忙道：“小声点，嘿嘿，只要有银子，天下哪有办不到的事。嘿嘿，嘿嘿！”

父子相视而笑，虽然竭力压低嗓子，却笑得十分欢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