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入仕.9名士.链接2

《仕途与人生的中国智慧》

第一卷，入仕

第八章，名士

链接：《隐士故事》（下）

《苏云卿》

南宋时的苏云卿是广汉人。高宗赵构绍兴年间，苏云卿来到豫章东湖，结庐独居。苏云卿对待左邻右舍有恩礼，无论良贱老稚皆爱敬他，称他为苏翁。他身高七尺，美须髯，寡言笑，布衣草鞋，一整年都不换，没有得过疾病。

披荆畚砾为圃，艺植耘芟，灌溉培壅（肥），皆有法度。虽隆暑极寒，土焦草冻，圃不绝蔬，滋郁畅茂，四时之品无阙者。味视他圃尤胜，又不二价，市鬻者利倍而售速，先期输直（付钱）。夜织屦，坚韧过革舄（音xì，鞋），人争贸之以馈远。以故薪米不乏，有羡则以周急应贷，假者负偿，一不经意。溉园之隙，闭门高卧，或危坐终日，莫测识也。（《宋史•隐逸列传》）

苏云卿种菜有几个特点：一年四季，甚至在隆冬之时，菜园里照样有菜，而且味道还比别人的好。

贩他的菜，利润大，卖得快，所以菜贩们都要先付钱才能拿到货。

他织的鞋，胜过皮鞋，人们争相买了当礼物送人。

苏云卿生意好，不但自己米柴不缺，有剩余的还可以送人或借给别人，借钱的人到期不还他也不介意。老先生劳作之余，或闭门高卧，或端端正正地坐在家中，邻居们自然感觉他高深莫测。

苏云卿年少时与张浚为布衣之交。张浚拜相后，听说苏云卿灌园东湖，写了一封信给苏云卿，并附金币若干，请豫章的官员帮他寻访苏云卿。豫章的官员令人秘密寻访，下属查了半天说，这里只有个灌园苏翁，没有什么苏云卿。

于是两位官员便不带随从，换去官服，扮作游人，亲自去寻访苏云卿。

入其圃，翁运锄不顾。进而揖之，翁曰：“二客何从来耶？”延入室，土锉（锅）竹几，地无纤尘，案上有《西汉书》一册。二客恍若自失，默计此为苏云卿也。既而汲泉煮茗，意稍款浃（融洽），遂扣其乡里，徐曰：“广汉。”客曰：“张德远广汉人，翁当识之。”曰：“然。”（同上）

这里从侧面描述了苏云卿的生活状态：一间小屋里，厨具是砂锅，地上干干净净。只有一册《西汉书》表现出这人不是普通的种菜翁。

两位客人于是与苏云卿议论了一会儿张浚（字德远）。苏云卿对张浚的评价是：“贤人也。第长于知君子，短于知小人，德有余而才不足。”接着问：“德远今何官？”二客说，如今朝廷起用张公，他官拜宰相。

二客起而言曰：“张公令某等致公，共济大业。”因出书函金币置几上。云卿鼻间隐隐作声，若自咎叹者。二客力请共载，辞不可，期以诘（第二天）朝上谒。旦遣使迎伺，则扃户阒然，排闼（门）入，则书币不启，家具如故，而翁已遁矣，竟不知所往。（同上）

苏云卿大概是感觉自己的议论有点尖锐直率。两位官员请他当时就一起走，他推辞不去，于是约定第二天再来拜见。第二天，两位官员派人去看，屋里的东西如故，张浚的书信和金币都没有动，而苏云卿已不知去了哪里。

按照孔夫子的教诲：“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

有人居然不肯出仕，那就是在暗示目前“邦无道”，现有的政权是“危邦”。因此，当权者有时候还会以野蛮手段迫使隐士出山，甚至以死胁迫。

《谯玄》

西汉的谯玄字君黄，是巴郡阆中人。他少年好学，在州郡为官。州察举谯玄，拜议郎，后迁太常丞，因其弟去世服丧而去职。平帝元始元年，复拜议郎，迁中散大夫。

〔西汉平帝元始〕四年，选明达政事能班化风俗者八人。时并举玄，为绣衣使者，持节，与太仆〔王〕恽等分行天下，观览风俗，所至专行诛赏。事未及终，而王莽居摄，玄于是纵使者车，变易姓名，间窜归家，因以隐遁。后公孙述僭（冒用）号于蜀，连聘不诣。述乃遣使者备礼征之；若玄不肯起，﹝便赐﹞以毒药。（《后汉书•独行列传》）

谯玄被选为绣衣使者，这是巡行各州各郡的监察御史，所到之处，可以诛杀当地犯罪的官员。这趟差事还没有完成，王莽篡汉，谯玄让使者的车队回去，他自己改了名姓，偷偷回家，从此隐居。公孙述在蜀中称帝，请他出来做官，他不肯出山。公孙述这家伙比较野蛮，竟然派使者备了礼物再请谯玄，若这次他还不肯为官，就毒死他。

太守于是自己带着公孙述的文书到谯玄家，劝他服从。谯玄却宁肯接受毒药。谯玄之子谯瑛泣血叩头于太守，愿将家中钱财千万送给公孙述的政府，以赎父死。太守去请示，公孙述答应了。

谯玄于是隐藏田野，直到公孙述灭亡。当时各地战乱，没人能修尚学业，只有谯玄能够督促其子弟勤习经书。

建武十一年，谯玄去世。第二年，天下平定，谯玄之弟谯庆到都城向朝廷说明了这件事，光武帝刘秀很是称赞，下诏让当地的郡府以中牢的规格隆重祭祠谯玄，还让当地的官府返还了谯玄家当年出的买命钱。

当时，犍为人费贻也不肯在公孙述的政府任职。为此，他往身上涂上漆，使皮肤溃烂，如同得了癞疮，然后装疯，逃进山林十余年。公孙述被灭后，费贻才出仕为官，后来官至合浦太守。

《李业》

西汉末年的李业，字巨游，广汉梓潼人。他少有志操，介特。元始中，举明经，除为郎。会王莽居摄，业称病去官，杜门不应州郡之命。（同上）

太守刘咸强召李业为官，李业于是载病来见。刘咸大怒，下令将李业关在狱中养病，准备杀了他。有人劝刘咸说：“未闻求贤而协以牢狱者也。”刘咸才将他放了。李业遂隐藏山谷，绝匿名迹。

公孙述在蜀中建立政权后，因素闻李业之贤，请他出仕，欲以为博士，李业不就。几年后，公孙述有点恼羞成怒，派他的大鸿胪尹融为使，持毒酒奉诏命来威胁李业：“若起，则受公侯之位；不起，赐之以药。”

尹融劝说李业良久，李业终不肯，遂饮毒而死。

公孙述听说李业死了，大惊，又耻有杀贤之名，于是遣使吊祠，赠李业家帛百匹，让他们给李业办丧事。李业之子逃避不受。蜀平，光武帝刘秀下诏表彰他，《益部纪》载其高节，图画形象。

这样的事儿，那时发生的还真不少。

汉平帝时，蜀郡王皓为美阳令，王嘉为郎。王莽篡位，他们两人都弃官西归。及公孙述称帝，遣使征王皓和王嘉，怕他们不肯出任，竟先抓捕了他们的妻儿。结果，王皓自刎，以首付使者。公孙述大怒，遂诛王皓家属。公孙述派来的使者对王嘉说，赶紧收拾行装，跟我走，你的妻儿就可以保全。王嘉也在使者面前自刎而死。

以处死来威胁知名人士当官，大概只有一个政权的合法性受到广泛质疑，统治者也很不自信时才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