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入仕.8名士.正文1
书名:仕途与人生的中国智慧作者名:水泉之晨本章字数:2555更新时间:2024-09-22 09:12:11
《仕途与人生的中国智慧》
第一卷,入仕
第八章,名士
小序:《名士与名妓》
林语堂认为,良家妇女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可要用“无才”来做德行的堡垒,夫妇之间未免就少了趣味。而妓女比之家庭妇女反倒受教育更多,且有相对独立的生活,在古代的中国社会中,可算是唯一的自由女性。她们更为熟悉男人的世界,更善解人意,可谓“红颜知己”。于是文人纷纷趋集脂粉香浓的秦淮河畔,寻访那些天资颖慧、才艺双全的歌妓。
古代的官场,大多是些满脑子四书五经的迂腐之辈,而隐士则大都有一技之长,或琴棋,或书画,或天文地理,或医卜星相,甚至还懂些神仙、养生、房中之术,与他们交往,就多了许多趣味和风雅。由此而结交权贵,就是所谓的“终南捷径”。
工业社会的人自然做不了隐士,但也可以诗书唱和,可以桥牌、围棋交友。如果练成精湛球技,虽然进不了那“白虎节堂”,做个“殿前太尉”,天天陪着“出汗”,也能结下不同寻常的情谊,算是个不错的晋身之阶吧。
正文:《终南捷径》(上)
终南阴岭秀,
积雪浮云端。
林表明霁色,
城中增暮寒。
卢藏用与司马承祯站在阶前,遥望着终南山。冬雪初晴,天空晴朗明净,远山的白雪在落日的映照下,流光闪烁。卢藏用微觉一阵寒意,悠然想起了当年在山上居住的岁月,心中涌上一股惆怅之意。
此时正值唐朝武则天当政之时,卢藏用正做着一个不大不小的京官。回想当日,初到长安,他本想凭着满腹经纶一笔文章,直取功名富贵,不料虽然一举进士及第,但因朝中无人援引,不能得一实缺。蹉跎数年后,心灰意懒的他便与弟弟卢征明一同进了终南山,隐居修道。
卢藏用原本就多才多艺,隐居的几年中,终日以抚琴弈棋、练字龟卜遣怀自娱,不知不觉便写出了一笔好字,不仅草书隶书,大篆小篆十分了得,连官场流行的八分书也练得有了十分功底。结果是他的文章之名不显,琴棋书画之雅望却日渐远播。他本来进山是想寻道问仙,习练气功养生之术,从此自弃于红尘官场之外的,现在却因此偏偏有达官找上门来交游,这当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想当日初中进士,自己也曾一家一家去拜谒京城官贵,每次均遭白眼,并无一人肯赐茶留饭,更不用说提携提携了。如今他已不对进入官场抱什么指望,也无心去结交贵人,但他们偏偏慕名而来,盛情邀请,以能听他抚一曲,能与他弈一局为荣。起初,卢藏用被这些贵人搅得不胜其烦——为他们抚琴,无异于对牛弹琴;至于弈棋,则他们三五个捆作一堆,又哪里是他的对手,实在了无趣味。但这些人或为皇亲,或为贵戚,可得罪不得。倘若敷衍不当,脸上带出点颜色,人家恼羞成怒,自己这种练气游仙的逍遥日子肯定过不下去,说不定还会莫名其妙入了黑狱,掉了脑袋。因此卢藏用只得远赴崆峒、岷山漫游。偶尔回到终南,有人相邀,便打点精神应付。久而久之,人间的富贵繁华见得深了,忽一日又萌动了入世的念头。转念一想,此时京城的贵人至少已识得三成,任哪一个稍一举荐,弄个一官半职还不是轻而易举吗?此念一生,少年时便树在胸中的宏图大志便再也难以抑制,他当即全心全意与贵人周旋,不多久,果然如愿以偿,下山做了官。
身旁的这位司马承祯先生,也是一位终南山隐士,两人原本熟识,只是司马承祯似乎已四大皆空,对为官全失了兴趣,在长安城中游玩几日,明天便要回山。卢藏用这几年宦海升沉,也渐渐品出了其中的滋味,并不是少年时想的那么顺遂美妙。回忆当年终南隐居、天下漫游的生涯,不禁生出几分留恋,几分追慕,遂叹了一口气,指着终南山道:“祖咏这首《终南望余雪》,正是眼前之景,实乃咏雪之佳句。而此山之中也确有佳处。”
司马承祯早已对他混迹官场不以为然。听了此话,脸上便露出讥嘲的微笑,缓缓道:“以我看来,正是仕宦之捷径啊!”
卢藏用听他这样直言讽刺,登时面红过耳,大为羞惭。
毕竟人各有志,勉强不得。卢藏用此后仍在官场中沉浮。他曾因攀附太平公主而出任显官,风光了一回。不久,太平公主为玄宗李隆基所诛,累得他也几乎送了性命,终于被贬出京城,又当了几任地方官,才寿终正寝。
这件事传到后世,便成了典故。凡有人由隐居而显名,借以求官,便称为“终南捷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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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古代,隐士一类人物早于春秋战国时代便已载于典籍,指的是虽有才华、有资格求官,却有意居于山林草野或市井穷巷之中,不求闻达,不入仕途的高士。
至于不读书不识字的农民樵夫之类,他们虽然也终生辛劳于山野之中,却是天生便不会“闻达”,亦无望做官之人,因此算不得“隐”。
之所以有隐士存在,乃是因为社会黑暗、政治腐败。士人求官也许能获富贵尊荣,但也可能因一言不合、一行不慎,惹来杀身之祸甚或灭门之灾。
于是便有部分士人放弃政治抱负,遁于世外,以求平平安安了此一生,这便成了隐士。
他们追求的是活得自由自在,闲逸超脱。倘若入仕为官,食了君禄,纵使并无性命之忧,却须听命于人,忍受君主或长官的傲慢无礼和呵斥羞辱,“拜迎长官心欲碎,鞭挞黎庶令人悲”。
设若上司贤明,不受折辱,至少也得兢兢业业于案牍文书,终不得自在。因此,隐士都是摒弃了一切世俗名利之人。
然而,既称隐士,多半便是读过几年书的文士,往往也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工不稼不渔不樵之辈。这些人忽然要去靠工农渔樵的某一行混口饭吃,乃至养家糊口,实在艰难至极。
此外,既为平民,便不免要受官吏勒索、豪强欺侮,仍然过不上什么平静安乐的日子。因此,自古以来的真隐士处境都极为狼狈。
《庄子•秋水》中记叙:庄周钓于濮水,楚王派来两位使者看望他,并说大王想请他去主持国事。
庄周手持钓竿,头也不回地说道:“我听说楚国有一只神龟,已有三千多岁了,楚王裹以锦绣,装入华美的竹筒,藏于祖先的祭庙中。请问,这神龟宁愿由此而死留骨得贵呢,还是宁愿摇着尾巴游在深水里呢?”
两位使者明白他的意思,但仍想劝他去当官。
庄周只好直接表明:“不必多说了,我宁愿摇着尾巴自由自在地游在江湖里。”
这话说得何等精彩,又是何等潇洒飘逸。但《庄子•山木》中又记叙:庄周穿着打满补丁的旧布衣,脚上的鞋子用烂布条系着,去见魏王。
魏王问:“先生怎么如此狼狈呀?”
庄周回答:“大王没见过蹦蹦跳跳的猿猴吗?当它在深山密林之中,攀干援枝之时,善射的后羿、逢蒙也无奈于它。当它离开山林,落在荆棘丛里,便只好战战兢兢,危行侧视,难道是它的筋骨僵硬了吗?不!它是处势不便,无从发挥才能啊。现在我正处在昏上乱相之间,要想不狼狈,怎么办得到!”
由此观之,隐士其实很难潇洒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