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入仕.3法家.正文2

《仕途与人生的中国智慧》

第一卷，入仕

第三章，法家

正文：《吴起杀妻求将》（下）

吴起此时已颇有名望，听说魏文侯贤明，便到了魏国。魏文侯问大夫李恢：“吴起这人怎么样？”

李恢说：“吴起为人好色，贪图荣名，但若论用兵，则司马穰苴都比不上他。”

司马穰苴是春秋时的天下名将。当年燕晋两国联军伐齐，齐军溃败，失城丧地。齐景公于危急之中拜穰苴为大将。晋燕两国听说穰苴为帅，竟仓皇退兵。

魏文侯听说连司马穰苴都比不过吴起，当即拜他为将，令他西向进攻秦国。

吴起连战连克，大败秦军，一口气拔下五座城池。

据说有一天，军中的一名小卒生了毒疮，辗转呻吟，痛苦不堪。吴起看到后，亲自为他吸去了脓汁污血，并包扎好了疮口，军中将士皆感动涕泣。

小卒的母亲听说此事后，却悲伤地哭了。

有人问她：“你儿子不过是个小卒，将军亲自为他嘴吸疮毒，你为何反倒悲伤呢？”

小卒的母亲说：“当年吴公也曾亲自为我丈夫吸脓，他深为感动，打仗时拼命冲锋，结果战死了。如今吴公又为我儿子吸脓，我不知道他又会死在什么地方啊。”

这就是吴起治军的要点。他平日与最下等的军卒吃一样的食物，穿一样的衣甲；行军时与士卒同行，从不乘马，并亲自背一份干粮；宿营时以草秆铺地，连一张席子也不肯用。

魏文侯见吴起不仅善于用兵，且公正廉洁，关心将士疾苦，能得士卒死力，每战必胜，遂任命他为西河太守，以抵抗秦韩两国强敌。

魏文侯死后，武侯即位，也很赏识吴起的才干，仍以他为西河太守，并加封了他。

当时，魏国第一次设丞相这个官职，以田文为相。

吴起很不高兴，对田文说：“咱俩比比功劳怎么样？”

田文说：“可以。”

吴起问：“统帅三军，使士卒勇于战斗，敌国不敢来犯，你比得上我吗？”

田文答：“不如你。”

吴起问：“治理百官，亲近万民，使府库充盈，国用丰裕，你比得上我吗？”

田文答：“不如。”

吴起又问：“镇守西河，秦兵不敢东来，赵韩畏惧宾从，你比得上我吗？”

田文答：“也不如。”

吴起问：“这三条你都不如我，官职却超过我，为什么？”

田文正色回答他：“如今国君年少，社稷不稳，大臣不能同心，百姓心中忧虑。当此之时，国政应托给你呢，还是托给我？”

吴起默然。他虽然傲慢，却不喜欢背后搞小动作，从此对田文甚为敬服。

田文去世，魏武侯拜韩公叔为相。此人功勋才能皆不如吴起，只因娶了魏公主为妻，从而极得武侯宠信。他猜忌吴起，想排陷他。

一天，公叔府中一个伶俐的仆人对公叔说：“吴起这人刚直廉节，爱惜荣名，最容易钻入圈套，很容易赶走。”

公叔惊问：“是么？”

那仆人遂献上一计，公叔听得大喜，连连点头称赞。

当下公叔进宫面见魏武侯，假装很忧虑地说：“吴起的确是个难得的贤才，只是咱们魏国地狭兵少，臣担心他不愿长久留下，终究会去攀高枝，投奔楚秦那样的大国啊。”

武侯果然担心起来，问他：“你看怎么办呢？”

公叔说：“臣以为可以试一试。君侯可将他召来，示意愿将公主嫁给他。吴起若想安心留在魏国，必定痛痛快快地答应。他若有二心，必定会拒绝。”

武侯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公叔出宫后，便请吴起到家中宴饮。他故意惹得妻子魏公主发怒，谩骂侮辱自己。吴起恃才傲物，向来不愿在女人的石榴裙下讨生活，见公主如此嚣张狂妄，十分反感。

第二天，武侯召他进宫，要将公主嫁给他。吴起当即婉言谢绝。魏武侯于是认定他有异心。

吴起这才察觉中了暗算，怕有不测之祸，便离开魏国，到了楚国。

楚悼王已久闻吴起的大名，立即拜他为相。

吴起为楚丞相后，明法审令，裁减冗官，取消了王室远房公孙的俸禄，以厚赏重奖有军功的将士，惩罚了主张与秦国连横亲附的游说之人。

几年之后，楚国便国富兵强，法令严明，遂南平百越，北并陈蔡，击退了魏赵韩的几次攻伐，夺取了秦国的大片土地。当时列国都惧怕吴起，可见其威名之盛。然而，楚国的贵族都非常嫉恨他，时时刻刻想置他于死地。

楚悼王去世后，楚国的宗室大臣突然叛乱，攻击吴起。吴起猝不及防，仓皇逃入王宫。

叛乱者在外面依然鼓噪呐喊，追杀不休。吴起自度不得活命，心生一计，遂逃入灵堂，伏在楚悼王的尸身上。

叛乱者当时都红了眼睛，把一切法令律条都忘在了脑后，随即冲入灵堂，乱箭齐发，枪戟猛刺，杀死了吴起。当然，楚悼王的尸体也被刺射得千疮百孔，面目全非。

悼王安葬后，太子即位，下令诛杀射刺吴起误中悼王尸的人。追查下去，仅楚国公族大臣被满门灭绝的就达七十余家。此人果然了得，临死之际竟能谋划出如此酷烈的复仇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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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战国时代，游士奔走于诸侯王庭，以三寸之舌打动国君，即刻身佩相印，食封万户，如范雎、蔡泽、苏秦、张仪之辈，史有明载者不下十数人。

后人也许会以为当日的才子都能尽展其能，贤士取富贵功名如俯拾草芥。仅以吴起早年的际遇而论，即可知其大谬不然。

那个年代，人们也在“卷”。卷到深处，卷到极限，卷得一些人无所不用其极，成为变态。

吴起为将，每战必克；为相，则国富兵强，可见确是罕见的贤才智士。

但他少年时破尽家财，仍求官不遂，谋仕的经历可谓坎坷艰难。他虽满腹智计，使敌国畏惧，却不善内斗，被人略施小计便逐出魏国，最后竟乱箭穿身死于楚国，又可见当时官场倾轧排陷之激烈。

观其一生，不论早年之杀妻求将、母死不归之不仁不孝也罢，拜将后的自苦自励、公正廉节以及拜相后的刻薄少恩、不顾自身安危生死也罢，都不是为了富贵安乐。

此人终生都为极强烈的野心所驱使，汲汲以求者便在建功立业、名垂青史。他的成功，凭借的正是自私冷酷的狂热和坚忍不拔的痴迷。

无论付出多么大的代价，他只是一味赤裸裸地追逐功名，委实令后世之人瞠目结舌。

然而，我们应当不顾一切地追求成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