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残雪：第31节：宗师

共和五十四年，4月5日，农历三月初三。

今天是中原族的清明节，高原族的沐浴节。

西娅熟练地驾驶着吉普车，薇拉懒洋洋地斜坐在副驾驶位子上。

沙石路修得颇为平整，道路空旷，车子行得飞快，车后卷起一道黄尘。

远远看见大柳树，西娅道：“薇拉姐，看见没？甘泉村到了。”

今年春节，东土国的京都发生了一件震动世界的大事：还差三个月才满21岁的薇拉，晋级宗师，打破了布列登天才少女“风之精灵”刚刚创造的世界纪录。

全世界的武者无比振奋：天地大劫，也是天地大变，武者的黄金时代开启了。

西娅本人却有点小小的不快乐。

在京都过完春节，回到西北，西娅才知道，薇拉已经把她调去西北军区邪魔调查局。

薇拉根本没有征求她的意见，将西娅安排在她担任处长的行动部一处，担任一名正连级干事。

这是她姐姐列夫米拉和薇拉的合谋，她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西娅只是嘟囔了两句，就认命了，很快又高兴起来。

当薇拉的小跟班很威风。比如，这辆吉普车，差不多专供薇拉一个人使用，也差不多专给西娅一个人玩。

按照薇拉的解释，今年才19岁的西娅，已经有了一张非常光彩的履历表：

某年某月，在共和军某部一支队一连二排担任副排长，参加了青海剿灭水怪和海南地区的平叛战斗，晋级正排；

某年某月，在海州军区文工团担任副连级编剧；

某年某月，参加了西北军区青年武师特训；

某年某月，担任西北军区邪魔调查局行动部正连级干事。

这些履历说明什么？

西娅傻傻地看着薇拉，不明白她在问什么。

说明你既有基层战斗部队的经历，也在重要的机关工作过。文工团的几个月，也很重要。能当编剧，说明很有文化，能文能武，文武双全啊。

我文武双全？西娅自己也不相信，差点将车开到沟里。

薇拉哈哈大笑。

这些都不重要。你是东土国最年轻、最能打的武师，连普通的宗师都能撂翻，这才是最重要的。

团级以下，都是一马平川，蹦着跳着往上升。

你要再长点出息，打破姐的纪录，早点晋级宗师，就会是全军最年轻的师级干部。

武者的黄金时代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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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娅领着薇拉，走进“幸运谷”。

列山站在墓前，见到她们，侧身让在一旁。

薇拉走到墓碑前，敬了一个庄严的军礼。她眼睛微红，掏出一瓶酒，慢慢洒在墓前。

西娅看着墓碑，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

列山的外形没有变化，但依旧神气萧索，眼神暗淡。

三个人默默站了很久，才离开。

列山仍然住在热娜的爷爷家，屋子里打扫得很干净，除了被褥，只有几本书，一些资料。

让吉姆嫂整治些吃食，列山招待两个人吃午饭。

凌晨时分就出发赶路，西娅和薇拉都饿了，狼吞虎咽地吃了一盆炖羊肉，几个锅盔。

让西娅从车上取了几瓶酒，薇拉和列山喝起来，也允许西娅少少喝一点。

“列山哥哥，我想自修大学课程，你觉得应该学哪个专业？”

列山差点呛着，盯着西娅看了一会儿，问道：“为什么想上大学？”

西娅道：“你说过，人类抵抗邪魔，得两条腿走路，既发扬光大武学，又进行科学研究。可是，现在人们争论得很厉害。武者主张大力发展武学，提升武者地位。普通人则认为，研发新式武器，才是消灭邪魔的有效措施。我是天才武者，终有一天会成为说话有份量的人物，可以调和两种观点，像你说的，让人类两条腿走路。”

很少听小朋友说这么多话，列山觉得西娅有些陌生。

薇拉惊异地看着西娅，小家伙从来不会跟她说这些。

列山点了一支烟，想了一会儿，说道：“这是大事，我得多问问，再答复你。不过，我觉得科学史之类的专业，可能最合适。你不需要成为某个专业的科学家，应当成为尊重科学规律的科研组织者。”

就这个重大问题，列山和西娅讨论了许久。

直到喝完两瓶酒，薇拉才讲了此行的目的。

东土国西南边境的小国尼泊尔，发现了一处秘境。信度国、布列登、新罗马、民联等等国家派人去探险。

魔灾发生后，天地元气变化，地星世界在某些方面，也有一些微小但奇异的变化。比如，一些传说中的灵异之地，元气波动异常。

东土国之内，自古以来存在所谓的洞天福地，其中几处也有古怪的变化。

当然，以列山的修为、级别和人脉，并没有资格接触这些资料，更无缘去现场观察。

尼泊尔这样的小国，本就是探险家的乐园，各大强国几乎当作无主之地。这里出现异变，自然会有无数双黑手伸过来。

作为近邻，东土国必须派人去。考虑到可能会有一些强者，形势比较复杂，大本营派薇拉带人前往。

她希望列山也能走一趟。

过完春节，列山申请来到甘泉村，监视青海水怪。

实际上，从前年冬天以来，有过几次水怪出现的记录，但从来没有伤人的事件发生。

湖边驻了一个连的士兵，负责警戒，列山来了，他们胆壮一些，可以去湖边巡察。

列山在这里闲呆着，不如去会一会各国强者。

看了薇拉一眼，列山摇摇头。

“我没有兴致去任何地方，你也最好安静一阵子。”

见薇拉还要再劝，列山道：“何必呢，争这个虚名有意思吗？”

他看得出来，薇拉晋级宗师，稍稍有些仓促。如果等上三五个月，晋级就会更为圆满。

薇拉道：“不是我个人的事。国家的荣誉，不能不争。”

这个时代，积弱百年的东土国，非常渴望国际性的荣誉。

去年8月，在布加勒斯特第四届国际青年与学生和平联欢节体育比赛上，东土选手吴传玉夺得男子100米仰泳冠军。这是东土国新政权建立以来获得的第一块国际性体育比赛金牌，曾在国内广泛宣传。

列山摇摇头，暗暗腹诽。

薇拉道：“这次去，可能会碰上安德莉亚，倒要会一会。这几个月，我已经巩固了修为。”

列山道：“我猜，几个顶级天才不会到处瞎走，会抓紧时间苦修。”

薇拉问起安德莉亚的情形，列山说了一些。

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人比列山更了解安德莉亚。只有同等级数的天才，互相之间最了解。

见列山说得简略，薇拉有点不高兴。

列山道：“你的那些原则性，不适合我。非黑即白，不是朋友就是敌人，我不会这么幼稚。安德莉亚把我当朋友，我也会把她当朋友。”

薇拉道：“乘着魔灾，有些宗门兴风作浪，跟我们不是一条心。你是我们自己培养的，怎么也是这样？”

列山翻翻眼睛：“你们把我当自己人吗？”

薇拉叹了一口气。

列山的级别，卡在副营，又不动弹了。理由是，他率队追击叛匪，不但让叛匪逃出境外，还闹出外交事件。

有人怀疑，列山怂恿叛匪在信度国烧杀抢劫。如果是真的，性质更加恶劣。

列山是西北战力最强的武者，居然只是个副营，不出一年，可能就要给西娅超过。

如果是别人，就会乖乖地接受规训，按照领导的要求，加倍努力，积极表现。列山偏偏是个刺头，他会闹情绪，犯上，打人，躺倒不干。

也就是武者，能力明摆着，不认也不行，谁也打不过这家伙。

如果是个文职，凭你天大的本事，也啥用没有，搁在一边凉快去吧。

薇拉道：“组织上很重视你呀，这次的特训也参加了。”

列山撇嘴道：“二十五岁以下的新晋武师，参加特训。条件这么明确，也要刁难，我就只能乘桴浮于海了。”

说到这里，列山愣了一下。

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与！”

夫子说，如果我去海外，跟随我的，恐怕只有仲由（子路）吧？

子路听了很高兴。但夫子接着评价说，“由也好勇过我，无所取材。”——子路是真性情，重感情，他的“勇”胜过了我，但有点不会控制自己，不会根据时势采取相应的策略。

“我跟圣人差了十万八千里，倒跟这个莽夫子路很像啊。”

薇拉叹气。列山终究是刺头，往海外跑，这种话都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