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残雪：第6节：清明

赫尔曼压住怒气，冷冷地问道：“列山，麻捷为什么单单去找你？不进村子？”

这是个非常有价值的问题，如果深入研究，会挖掘出重大的秘密。

列山看也不看他，伸手烤火，说道：“你是白痴吗？这种问题，不会直接问麻捷吗？”

赫尔曼怒道：“注意你的态度，我代表组织跟你谈话。”

列山道：“列夫米拉同志代表了组织，她关切地问我，是否受伤，刚才的战斗有没有危险。我的衣服湿了，她找来一条毯子给我披上。她给予一个英勇战斗的士兵，以组织的温暖和关怀。而你，像个白痴一样，怀疑这个，怀疑那个，你个王八蛋真是死性不改啊。”

虽然在亚瑟指挥官和众多官兵的强烈要求下，赫尔曼被撤消了副指挥官的职务，但仍是保卫部门的负责人。

他脸上青筋跳动，怒到极处，才要说话，列山却接着骂道：“如果面对麻捷这样强悍的敌人，你这样的怂货，只会像只小乌龟一样，缩在洞里打哆嗦。现在，强大的敌人被我消灭了，你却挺着王八脖子，趾高气扬地从地洞里跑出来挑毛病。你这种平庸无能、心胸狭窄的官僚，就不能找一件对我们的事业有意义的事情来做吗？”

赫尔曼道：“你怎么敢跟组织摆功劳？你做这些难道不应该吗？”

列山道：“我们这些士兵，流血流汗杀敌，是应该的。我们冒着巨大的危险跳进冰水里，跟凶恶的敌人搏斗，也是应该的。你穿得暖暖和和，整整齐齐，站在这里教训一个刚刚经历了苦战，仍然没有一件衣服的士兵，也是应该的吗？”

他一把揪住赫尔曼的领子，提着他走到池塘边，扑通一声，将他扔进了冰洞。

众人大惊，但没有人去救赫尔曼。有的人眼光转向别处，有的人干脆跑到远处。有一个人在冰洞里扑腾，却似乎没有人看见，也没有人听到有个人在冰水里声嘶力竭地嚎叫。

很不幸，赫尔曼竟然是个彻底的旱鸭子，虽然水很浅，他却非常慌乱，胡乱挣扎了好一会，才敢双脚落地。

这时候，他差不多已经冻僵，手上和身上给冰凌割开了好几个口子。

终于，赫尔曼湿淋淋地爬了上来。他打着哆嗦，紫着脸，凶狠地盯着列山。

随手捡了一根树棍，列山点着赫尔曼的额头，说道：“赫尔曼，冷吗？”

赫尔曼顾不得说话，哆嗦着脱掉灌满水的鞋子。

列山道：“我只是想让你体会一下跳进冰洞里战斗的感觉，让你少一点官僚主义的臭气。”

赫尔曼咬着牙道：“你这样桀骜不驯，组织一定会严惩。”

列山露出思考的表情，说道：“原来，人性是这样的。我刚才两次跳进冰水里，应该让你再体验一次。”

赫尔曼听得不妙，在他做出任何动作之前，就被列山一脚踹进了冰洞。

这一次，虽然被冰凌划开了更多的口子，他没有太过慌乱，很快爬上岸。

他没有再次招惹这个浑人，挣扎着脱掉衣服，跑到火堆旁边，俯下身体烤火。

用树棍在他头上抽了一下，列山低声道：“再敢惹我，下一次你会在一个浅浅的池塘里淹死。”

赫尔曼的姿势，仿佛在拥抱火堆，如同拥抱最亲密的爱人。

这些年来，每次运动他都会抢先整人，也从来都是居高临下地教训别人。这样的冒犯，让他怒发如狂。

“我一定会将这个悖逆不道的家伙逮捕。”

他恶狠狠地想着。然而，看着列山死灰一样的眼神，赫尔曼心中一寒，竟不敢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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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终究变得暖和一些，通往海州南部的道路日渐畅通。

大量的物资送到甘泉村，弹药，食品，药品，邮件，每天都有卡车到达。

共和军击溃了叛军主力，逐渐占领了海南的各个县区，重新建立了基层政权。

从海州东部运来的粮食，经过甘泉村，再送往各县，救济遭受叛匪洗劫的群众。

有一天，列夫米拉给列山送来一封文件。

西北军区和海州军区，对平叛战役的有功将士给予嘉奖。

亚瑟司令员、杰西卡副指挥和列夫米拉支队长，高度评价了李悦和列山的功绩。列山连升三级，从正排升为副营。

凯文和狄克去了前线，参加了几场战斗。

列夫米拉伤势渐好，仍然留在甘泉村营地，担任支队长。

她跟热娜的爷爷商量好了，要送小姑娘去金城上中学。

热娜要求，等列山走了，她再去金城。

西娅一直被列夫米拉留在甘泉村，没有参加战斗。她非常勤奋地练习武功，认真地学习中学课程，没有跟姐姐报怨什么。

每天黄昏，列山仍然会来到幸运谷，整夜呆在这里。

鲁卡妮趁着夜色，来过两次，列山兑现了他的诺言。

此后，这个神秘的女人再也没有来过，似乎永远消失了。

斩杀了麻捷，周围再也没有出现过敌人，列山允许西娅和热娜白天去山谷。

她们收集了许多燃料，让列山晚上可以烤火。

两个孩子时常问些功课上的疑难。列山索性把中学课本全部看了一遍，终于可以像个称职的老师，给两个勤奋学习的小孩答疑。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到了4月5日。

天色阴沉，寒流来了。上午，竟然飘起雪花。

列山伸手拂去石碑上的雪。

瑶池金钥就埋在脚下，他却没有任何兴趣拿出来看一眼。

山谷里荒草寂寂，看不见一点绿色。

有不知名的小兽，偶尔在远处发出一声孤独的鸣叫。

他认真地考虑过，在甘泉村住下来，或者，在幸运谷盖一间屋子，永远住下来。

这里真是风水宝地吗？

列山的眼光扫过周围的山峰和山谷，想起李悦的判断。

他始终无法理解这里适合建一个院子的想法。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再次来到这里。

这是真正的沧海桑田。

这里的风貌完全变化，山谷里气候温暖，坡下有一条小溪，山上草木茂盛。

他终于明白，某些存在的时间观念，与生命短促的人类完全不同。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所看到的，是非常遥远的未来。

可是现在，山谷里没有一滴水，地上没有一棵绿草。

风渐渐大起来，雪花飞舞，落在地上，落在枯草上，落在坟墓上，也一片一片落在列山的身上。

远远望去，一座坟，一个人，整个山谷，淹没在风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