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残雪：第1节：情人节

炮弹一颗接一颗在战壕里炸开，弹片的锐利尖啸，夹杂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格外刺耳。

薇拉营长尽力缩小身躯，将自己挤在一个浅浅的土洞里。瀑布一般飞扬的沙土，一波波打在身上，将她的半边身体埋了起来。

吐出嘴里的沙子，抹掉脸上的灰土，薇拉掏出一支香烟塞进嘴里，用棉军装的衣襟遮住，啪地一声，用打火机点了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轰，一颗炮弹在不远处炸响。她下意识地缩一缩头，又若无其事地吸了一口香烟。

发动机的轰鸣声在头顶响起，新罗马的飞机到了，一颗颗炸弹从天而降，阵地被巨大的声响和烟雾完全笼罩。

轰，这一声爆炸响得出奇，薇拉又缩缩头。

猛听得身后一声惨叫。

“瑞恩！”

是她的好姐妹瑞恩！

薇拉猛地跳起来，砰地一声，脑袋撞在木板上，一下子醒了。

床头的雕花挡板折断，歪在一边。她用手揉了揉脑袋，呆了一下，仍旧在床上躺好，心脏砰砰地跳着。

停了一会儿，她掀开被子，光脚跳到木地板上，拉开抽屉，找到一包烟和打火机。

天光大亮，远处响起几声鞭炮，夹杂着孩子们欢快的嘻闹声。

穿着睡衣，坐在床头，薇拉点了烟，怔怔地抽了一口。

这是滨江市的一个二层楼房，取暖设施完善，屋子里一点都不冷。

残酷的战斗已经结束两个多月，这次战役和两座炸成焦土的山峰，将作为英雄的象征永远流传下去。

活下来的人，则会经常想起肢体不全或烧得焦黑的战友，常常做恶梦。

“我是战士，坚强的战士。”

她掐灭烟头，也掐掉心中的软弱，穿好衣服。

拉开窗帘，将玻璃窗打开。

虽然遍地冰雪，薇拉却能感觉到一丝春的气息。她深吸一口气，振作起来。

只用了十分钟，简单地洗漱之后，薇拉跑到楼下。

厨房里，泰丝嫂嫂正在跟梁妈包饺子。

“薇拉，饺子很快就好，你先去院子里玩一会儿。”

“嫂子，你该好好休息，我来包。”

泰丝笑道：“你哪里会包，等着吃吧。”

薇拉道：“嫂子你小看人。我是全团包饺子的冠军，包得又快又好。”

泰丝道：“马上就好，你就别动手了。找你哥去，他有话跟你说。”

薇拉道：“我等会儿找他。梁妈，我来擀皮吧。”

梁妈笑道：“咱家的薇拉是战斗英雄，干大事的，哪能干这个，别粘得一手的面。”

薇拉笑嘻嘻问道：“梁妈，你说泰丝这一回生儿子还是生女儿？”

这位从青州来的大娘，有一整套预测生儿生女的经验模式。嫂子怀头两个的时候，她就根据喜欢吃辣还是吃酸，肚子尖或是圆，做了各种预判。

梁妈斩钉截铁地道：“这一回，还是个小子。”

泰丝道：“你哥就想再要个儿子，巴不得我生一个班的儿子，当英雄母亲。”

薇拉挥舞拳头：“嫂子，你要跟大男子主义的顽固思想做坚决的斗争，这回就生个女儿，我喜欢女儿。你可是京都大学的高材生呀，净给他一个接一个生孩子，怎么能行。”

她又想起一件事，问道：“黛儿生了没有？是男孩女孩？”

黛儿是泰丝嫂子的妹妹，大学毕业才一年就结婚了。

泰丝道：“昨天打电话问了，就在这两天。你哥再三再四地托了老战友，医院联系好了，送医院的车也找好了。”

薇拉道：“两个音乐家，肯定生个音乐天才。”

泰丝道：“薇拉，今天可是情人节。大年初一，又是情人节，多少年才遇上一回，有没有男孩子约会？”

薇拉想不到引火烧身，嫂子的话题会转到这儿。

“都是些啥也不懂的小屁孩，一个一个弱得像小兔子，跟他们约会有啥意思。”

泰丝笑道：“薇拉，你的条件太过分了。”

她包好一只饺子放下，竖起一根指头道：“第一个条件，就难倒了全东土的男子。你是超级天才，又要男孩子比你强，这怎么能行？”

薇拉道：“打不过我，整天给我揍，有什么意思？”

泰丝笑道：“你干脆搞个比武招亲得了。把你的第二个条件也加上，顶多大三岁，这就是比武招亲的报名条件。”

薇拉道：“不限年龄，难道要找个白胡子老头？你忘了第三个条件，至少得是个中学生。我哥一定要找个大学生，我至少找个中学生吧。”

泰丝笑道：“这三个条件，全东土也未必能找到吧，咱们得在全世界比武招亲。”

姑嫂两个正在逗笑，亚历山大走进来，一手拉着一个孩子。

薇拉跟两个侄子玩了一会儿，嫂子带孩子去洗手，薇拉帮着梁妈下饺子，哥哥去找酒。

饺子端上来，兄妹两个单独在一间屋子吃饭。

他们两个都是大忙人，一年来没见几次面，更没有喝过几回酒。

各自吃完一盘饺子，已经喝了一瓶酒，薇拉这才顾得上说话。

“还是家里的饺子好吃，哥哥的酒也不错。”

亚历山大给薇拉满上一杯。他知道这几个月妹妹经历了什么。

“薇拉，半岛的仗要打完了，你怎么打算？”

薇拉端起杯子，跟他碰了一下，一口干了。

“青海湖出了个水怪，听起来很有意思，想去看看。对了，海州的叛乱怎么样了？我有个好朋友还在海州，或许在打仗。”

亚历山大道：“差不多平了。平叛战斗，你们这个级数的高手，不会有什么事。半岛你就别去了，新罗马的火力太凶。大本营的情报部缺人，你去锻炼几年吧。”

薇拉道：“蹲机关最没意思。窝在机关里，尽是折腾人，想着法地折腾人。对了，你们的麻子主席去了京都，你该松活些吧。”

亚历山大道：“我的姑奶奶，你说话注意些。”

薇拉道：“这几年，规矩越来越多，蹲在机关里，尽看老爷们的脸色，太没意思。哥，你也是，官不大，越来越有老爷味了。”

亚历山大苦笑。跟三十五岁的大军区司令相比，自己一个三十二岁的副军长，在妹妹这样的超级天才眼里，真不算什么。

薇拉道：“这位麻子主席自命不凡，生活腐化，我不信没人知道。功劳大了，职务高了，这些只能算小节，对吧？”

亚历山大正色道：“从战斗部队出来，说话就得注意。有些事不能随便议论。”

薇拉撇撇嘴，“好吧。今天的饺子好吃，白菜馅的饺子最正宗。醋是哪的，回头我去买。咱们只能说这个，是吧？”

亚历山大道：“今天晚上有舞会，你也去玩吧。”

薇拉道：“我可没这个闲功夫。这几天有点心得，我得好好琢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