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寒暑：第65节：暮色

赫尔曼非常愤怒，想派人将列山抓起来，却被亚瑟坚决阻止。

亚瑟指挥官果然起草了一封电报，历数赫尔曼的各种错误，要求军区将他撤职。

杰西卡以及另外一些指挥官，也在电报上签名。

赫尔曼顾不得整治列山，全身心地投入与亚瑟和杰西卡的斗争。

让他气愤的是，军营里开始流传他的各种笑话。

其中一个是，他厚颜无耻地跑去找列山，要学他的家传绝学。列山慷慨地答应收他为弟子，也真地像教育一名弟子一样管束他。

然而，赫尔曼学到列山的绝技之后，却反而试图诬陷列山，要将他抓起来枪毙。这样一来，就只有他一个人会这门绝学。

这个拙劣的谎言竟然有许多人相信，所有的官兵，看他的眼光如同看一个小丑。

列山没有听到这个由凯文编造并广泛散布的笑话。这天下午，他不知不觉，又走到“幸运谷”。

他登上旁边的山峰，俯视着李悦最后战斗的山坡。

有一个念头一直缠绕着他。

只要他早到一个小时，李悦就不会战死。

那个暴风雪的晚上，他走过一个又一个叛匪营地，至少休息了四次。

如果少休息两次，他就可以提前一个小时赶到。

每次路过一个叛匪营地，他都在极度暴躁的情绪促使下，将叛匪杀戮一空。

他有些遗憾地想，如果不是叛匪老远看见他，就疯狂地冲过来，想抓住他，杀了他，他本来只想赶路，并不想理会这些该死的东西。

天色向晚，高原的空气清澈而寒冷，可以看出很远，很远。

北方是层层叠叠的山峰，灰黑色的阴云压在山顶。

暮色之中，山峰上的积雪闪着冰冷的、灰蓝色的光。

山峰与山峰的交错处，尖锐而冷酷。时间仿佛停滞了，一切都被冻结在了这个瞬间。

有一只鹰，在山间飞着，在无边无际的寒冷中缓慢地飞着，显得那么的渺小，那么的孤独，格外的凄凉。

天色一点一点暗下去，那只鹰渐渐被黑暗吞没。

列山静静地站着，他的心被悔恨拖向黑暗的深处，深入骨髓的寒意渐渐将他吞没。

恍惚之中，列山的脑海中出现了一道冷寂幽暗的深渊，充满了凛冽冰寒的肃杀之气，他的意识向下坠落，一直坠落。

忽然，他的手心一阵刺痛。他艰难地低下头，摊开右手，掌心有一小团殷红的火焰在跃动。

列山这才意识到，四周一片黑暗，他不知道站了多久，身体连同内脏，都已经冻僵。

他没有想到，潜意识中，自毁的倾向竟然如此严重，差一点将自己冻死。

张开口，列山仰天发出一声长嗥。这一声长嗥，如同黑夜中受伤的孤狼，充满了孤独和凄凉。

噗地一声，他口中喷出一股带血的冰渣。

这段时间的修练，列山已经将这一式《狼嗥》练得颇为娴熟，并得了几分真意。这时候，却莫名地契合意境，得到了一丝神意。

他是久经沙场的战士，有着不屈的自由意志，并不沉溺于孤独凄凉的意绪，立即以《虎步》之姿踏上一步，运转《破军》意境，发出一声震耳的咆哮。

他的意象中，冷寂幽暗的深渊被这一声《虎啸》震得片片粉碎。

列山站住，剧烈地咳起来，和着血沫又吐出几口冰渣。

他的肺部已经严重冻伤，不过，筑基长拳的《入门图》和《神兽图》也大有进境。

顾不得理会这些，摊开手掌，看向手心，却什么也看不见。

“李悦，是你吗？你又来看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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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很快，转眼进入了共和五十三年的二月。

2月7日，农历腊月二十四。

这天早晨起来，列夫米拉柱着拐杖来找列山。

“你的咳嗽好了？”

列夫米拉很是惊讶。

腊八那天，列山练功受伤，咳得非常厉害，凯文非得拉他去医院。

甘泉村原来的野战医院相当简陋。共和军南下平叛的战役中，有大量的伤员送来，医院实际上没有多少能力为他们提供有效的治疗。

轻伤员稍加包扎就会出院，很多重伤员牺牲。

后来，支援部队大量赶到，送来一些珍贵的药品，医院有了几名医生，这个医院才真正成为一家名符其实的医院。

列山的伤，医院当然没什么好办法，只给了他一瓶止咳糖浆。

不过，列山去医院的样子，营地中的很多士兵看见了。那个独闯敌营的英雄，脸色灰败，病骨支离，咳得喘不过气来。

就算这样，赫尔曼副指挥官竟然诬陷他怯战装病，要将他逮捕枪毙。

这一下，赫尔曼的名声彻底臭了。

元月29日，又是望日。

列山的好运气却似乎就此终结。

这天晚上，天空阴云密布，雪下一会儿，停一会儿，直到天亮。

整个晚上，列山尝试了种种方式：打筑基长拳，修习玉虚培元功，练习《入门图》，效果都不理想，月华精气只有上个望日的十分之一。

他将汲取的月华精气尽可能地集中于肺部，才使得伤势好了五六分。

这几天，他用玉虚培元功治疗，肺部伤势终于大致痊愈。

列夫米拉来找列山，另有事情。

今天，热娜要扫房子，西娅也热心参与。列夫米拉说，李悦牺牲已经一个多月，遗物仍然留在东厢房。她的意思是，李悦的遗物，应当由列山整理。

这一个多月，列山只要回到院子里，就会在这个房间的窗口站一会，有时站很久，却一直没有勇气走进去。

推开门，走进屋子，里面很干净，热娜和西娅每天都会打扫这个房间。

李悦的东西收拾得很干净。

南下参加战斗的时候，她随身带着衣物和铺盖，转移的时候全部遗失。

剩下的物品，李悦装在一个硕大的箱子里。

列山将箱子搬到炕上，轻轻打开。

放在最上面的是一个信封，写着列山的名字。

信封没有糊住，列山取出信纸，是李悦的遗书。

共和军的历史上，在战争最激烈的时期，伤亡非常大。有一段时间，在战斗开始前，军官和士兵都会留下遗书，给家中的父母妻儿留几句话。

近年来，战事减少，人们又觉得，留遗书是一件不吉利的事情。

“为什么你会留下遗书，为什么会想到死？”

列山怔怔地站着，想起李悦眼睛中隐藏的绝望和悲伤，眼泪掉下来，滴在信纸上。他连忙用手擦掉，却已经洇湿了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