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寒暑：第64节：犯上

共和五十三年的第一个月，有更多的援军抵达甘泉村。

这个过程非常艰难。

他们带着物资，坐汽车到达日月山下，然后徒步攀爬冰雪覆盖的山峰。山下建了一座大营，组织了一批驮队，运送物资。

送到甘泉村的每一颗子弹、每一根蔬菜和每一粒药品，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亚瑟司令员极为谨慎地实施着作战计划，逐渐将叛匪向西驱逐。重新占领的地区，则需要迅速地建立政权，建立武装。

元月22日，腊八节。

热娜用青稞和各种豆子做了一顿腊八粥。

中午，西娅把列山从“幸运谷”叫回来，要非常郑重地过腊八节。

列山和列夫米拉坐在上房的火炕上，西娅和热娜将一碗又一碗豆粥端进来。

热娜还准备了一盆炖羊肉，一盆酸菜炖洋芋。

四个人刚吃到一半，凯文带着亚瑟司令员走进来。

见着腊八粥，亚瑟拍拍额头，这才想起来今天是腊八节。

热娜飞快地跑到厨房，又取了两副碗筷。

亚瑟和凯文刚刚吃过午饭，还是品尝了一小碗腊八粥，高度评价了热娜小朋友的精湛厨艺。

凯文三口两口喝完粥，向列山和列夫米拉通报了最新的军情。

本来，他们要动员列山加入战斗。目前的战役，特别需要列山这样以一敌百、能够攻坚摧锋的勇将。

但凯文看得出，列山的精神状态非常差。

列山变得非常消瘦，更加严重的是，他的眼睛是一种淡淡的灰色，人也透着沉重的灰色。仿佛所有的精神，所有的生机，都已经耗尽，整个人像是一堆彻底燃烧后的灰烬。

很多人在惨烈的战争之后，会形成严重的战争创伤。李悦阵亡，对列山的打击超出了他们的想像。

凯文甚至庆幸，列山没有变成另一种情形。

战斗刚刚结束的时候，列山显得极为狂躁，似乎要毁灭世界。凯文担心他会变得嗜血，沉迷于杀戮。

幸好列山本性纯良，反而变得极为厌恶战争和杀戮。

亚瑟司令员显然非常了解列山目前的状况，只字未提让他参战的事情，只是让列山和列夫米拉加强营养，注意休息，安心养伤。

他笑着说，快过年了，军区会克服困难，送上来一批特殊物资，让大家好好过年。

正在这时，却见赫尔曼带着两名警卫，气势很盛地走进上房。

列夫米拉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情，也不跟赫尔曼打招呼，让西娅和热娜把饭菜端去厨房慢慢吃。

一支队南下的时候，赫尔曼担任指挥官，指挥部遭到袭击。当时，赫尔曼右臂中枪，由列夫米拉接替了指挥官。

后来，在亚瑟的安排下，所有的伤员提前送回甘泉村，他们中的多数活了下来。

不过，赫尔曼的右臂伤势很重，未能得到及时治疗，只能截肢。

手术后，赫尔曼虽然恢复了行动能力，却变得更加暴躁。

他积极要求工作，在军区的某位领导人的支持下，没有追究他指挥失误的责任，和杰西卡一样，被任命为副总指挥。

赫尔曼扫了大家一眼，用完好的左手，指着列山道：“把这个怯战的逃兵抓起来。”

列山理也不理他，取出一支烟点上，慢悠悠地抽着。

两名警卫犹豫一下，向列山靠过去。

亚瑟喝道：“住手！赫尔曼，你胡闹什么？”

赫尔曼道：“亚瑟同志，收起你的温情主义，我们必须跟失败主义作无情的斗争。只有严厉地惩处这些怯战分子和逃跑分子，才能鼓舞斗志，取得胜利。”

亚瑟怒道：“赫尔曼，你只会胡乱给别人扣帽子吗？列山同志英勇作战，战功卓著，所有人都看到了，你胡说什么？”

赫尔曼道：“大战开始，他手足健全，为什么不上战场？这就是逃跑主义，是逃兵。亚瑟同志，你跟他们一起吃吃喝喝，要包庇这个逃兵吗？”

两个警卫在他的催促下，又要上前，列夫米拉不耐烦，挪到炕沿上，举起拐杖就要打。

列山更不耐烦，跳下炕，一脚一个，把他们踢到院子里。

赫尔曼指着他，才要喝骂，列山一巴掌将他拍出屋子。

他跟着走到院子里，又是一巴掌拍在赫尔曼头上，将他的帽子打飞了。

“你个不长记性的怂货，又把你的臭爪子指到我的脸上。我上阵杀敌的时候，你个王八蛋在干什么？我独自一人冲进敌营的时候，你个怂货在干什么？装死吗？”

他骂一声，打一巴掌，打得赫尔曼满脸是血，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有手有脚怎么了？我武功高，本事大，不行吗？你给人打掉手，是你不好好练武，是个废物，你不明白吗？你个王八蛋，一个平庸无能的官僚，你指挥失误，害死了多少人？”

赫尔曼眼睛都红了，喝道：“列山，你敢犯上打人？我要枪毙你！”

列山一脚踹在他肚子上，骂道：“什么叫犯上？我们的组织人人平等，指挥官叫司令员，做饭的叫炊事员，你把自己当成皇上了？你想在我们的组织里当土皇上？”

赫尔曼捂着肚子叫道：“亚瑟，你就看着他打人？”

亚瑟司令员点了一支烟：“我们提倡批评和自我批评。列山同志指出你的严重错误，有什么不对？你是老虎屁股，摸不得吗？我要给军区发电报，坚决要求撤你的职。”

说着，转身走了。

两个警卫见凶神恶煞的列山还要打赫尔曼，急忙将他架走了。

列山吐了一口气，骂道：“这种东西怎么越来越多了？”

凯文脸色沉重，低声道：“魔灾结束，大建设时代来临。内地没有大的战事，武者受到忽视和压制。部分单位对人的评价，更看重运动中是否积极，是否听话，能力和武功，不再是最重要的标准。这种才能平庸专会整人的家伙，自然就冒出来了。”

列夫米拉拄着拐杖走到上房门台子上，“凯文，你不要有这种思想。这种人什么时候都有，只要我们进行坚决的斗争，他们就不会得逞。”

凯文摇摇头，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