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寒暑：第63节：碧血

时间过得很快，援兵一批一批到达，共和军的物资变得充足。

12月31日，甘泉村已经集结了十个连队，并运来了一批重武器。

当天下午，亚瑟司令员命令部队会餐，包了酸菜饺子。

晚饭后，又举行联欢。

部队士气高涨，明天将向南方进行试探攻击。

列夫米拉的腿伤好了一些，背后垫着两个枕头，斜坐着，在灯下看书。

西娅和热娜坐在炕桌的另一侧，温习功课。

远处有歌声传来，接着是热烈的喝彩和掌声。

列夫米拉抬起头，说道：“今天学够了，你们两个去看联欢会吧。”

西娅道：“有敌人来了怎么办？我们守着姐姐。”

列夫米拉笑道：“敌人来了，我打不过，加上你们两个小家伙，还是打不过。”

西娅道：“用剑打不过，就用枪。多一个人，多一把枪，也是好的。”

列夫米拉道：“今天晚上，村里有十个连，两个宗师，守得跟铁桶一样，敌人哪敢跑来找死？”

西娅终是小孩子心性，给姐姐说服了。她放下书，拉着热娜跑去看节目。

听了几首歌，西娅四处找列山，却一直找不到。

回到院子里，列山也不在。

西娅跟姐姐说了声，两个人出了村口，再往西走，来到列山称为“幸运谷”的山谷。

明月高悬，照得山谷中的平台一片白亮。

列山果然在这里。

他站在李悦的墓前，正在吹奏一首曲子。

这首《兰花花》到处在唱，西娅听过很多次，也会哼几句。

“一十三省的女儿哟，就数那个兰花花好。”这一句虽然说得有些土气，她觉得用来形容姐姐列夫米拉，倒很合适。

列山的曲子很简单，一遍一遍缓慢地重复演奏着一段主旋律。他的笛声轻柔，低回，似乎在轻声地诉说，又像是深情地回忆着逝去的美好时光。

西娅听着，有种说不出的悲伤。回头望去，热娜也眼含泪水。

原来列山哥哥的笛子吹得这么好，平常怎么不见他吹？

过了许久，西娅冻得手脚冰凉，正要叫列山，却见列山放下长笛，转头望过来。

“你们回去吧。今天是十五，我在这里陪着李悦。”

西娅道：“我们也陪着李悦姐姐。”

列山摇摇头，不再说话，转回身，对着墓碑。

他从怀里掏出一瓶青稞酒，躬下身，在石碑前洒下一些。

退后几步，喝了一大口，又喝一大口。

“我知道，你不想我多喝酒，我只喝两口。”

他低声说着，收起酒瓶。

良久，见西娅和热娜冻得小脸发白，却仍然没有走，列山轻声说道：“李悦，或许这就是咱们昆仑派的善缘吧。”

又停了一会儿，他转身说道：“这套拳，李悦很喜欢。我打给她看，你们也跟着练吧。”

他走到平台中央，存想片刻，一招一式，慢慢打起筑基长拳。

——————

——————

元月1号，共和五十三年的第一天，亚瑟司令员派出两个连，向南进行侦察攻击。

当天下午，攻击部队抓捕了一些俘虏，初步掌握了叛匪的动向。

第二天，又有两个连南下，进一步扩大战果。

虽然援军会源源不断地到来，亚瑟司令员却非常谨慎。

往日月山的西面每增加一个连，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必须用好每一分力量。

下午，阴云再起，眼看着又要下雪。列山吃了些东西，不知不觉走到“幸运谷”。

今天是李悦阵亡的第七天，他神思恍惚地在墓前站了许久，登上西面的山顶。

穿过一道山谷，上到山顶，下面就是李悦最后战斗的山坡。

列夫米拉详细讲述了战斗过程，列山记得每一个细节。

他走下山坡，来到李悦和列夫米拉曾经躲藏的土崖边。

这处土崖只有一米高，勉强可以躲在后面射击。当叛匪迂回到她们身后的时候，李悦被迫带着列夫米拉向西北方向的小山洞转移。

沿着他们行进的路线，列山慢慢走过去。

李悦凭借她的灵觉，接连避开了两次狙击。

离山洞只有七八米的地方，当她最后一次跃起时，身体却僵住了。

站在李悦曾经站着的地方，列山闭上眼睛，想像着那一刻。

山顶有一颗威力巨大的子弹射来，她将列夫米拉扔向山洞。这个平时轻易能够做到的事情，耗尽了她的全部力量。

下一个瞬间，子弹粉碎了她的心脏。

列山低下头，泪眼模糊中，看到雪地上有一朵红花。

洁白的雪，映得这朵花，像一团火焰，在风中跳动。

列山擦了擦眼睛。小小的火焰一般的花，仍然在雪地上盛开。

他走上一步，单膝跪下，这朵花在风中摇摆，似乎在看着他。

附下身去，凛冽的寒风中，列山感觉到一丝奇异的气息，一种春的气息。

恍惚间，他看到李悦向他走来，露出亲切的笑容。这笑容是如此眩目，清纯而又明丽，列山的耳朵里嗡地一声，有片刻的失神。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的李悦，这个动人心魄的笑容，永远留在他的脑海里，清晰得如同发生在昨天。

一阵狂风吹来，小小的花朵剧烈地摆动起来。

列山猛地扑倒在雪地上，用身体挡住风。风从四面吹来，他尽力蜷缩起身体，将小小的红花护在胸前。又伸出双手，将这朵殷红的花护在手心里。

寒风迅速带走他手上的热量，手指有种针扎一般的痛。

他仍然将两只手掌合拢，像是用双手捧着，护住小小的花朵。

小小的红花安静下来。列山细看，花朵如同一团旋转的云气，又像是笼罩在薄雾中，似近似远，似真似幻。

这时，又是一阵狂风卷来，撞在山崖上，回旋往复，吹在小红花上。

娇弱的花朵飘起来，落在他的手心里。

一种像是灼热又像是极冷的感觉从掌心传来，小小的花朵迅速地淡下去，消失在他的掌心。

列山怔怔地看着手心，心脏一阵剧烈的抽痛，似乎他的心变成了碎片。

不知为什么，他感到特别悲伤，艰难地喘息着，过了很久，才渐渐缓过来。

低头再看小红花原本生长的地方，什么也没有。雪地上一点痕迹都没有。

列山伸手，轻轻地拨开地上的积雪，小心地一点一点拨开积雪，露出一片凝结成冰的碧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