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寒暑：第62节：余烬

共和五十二年，12月29日，下午。

甘泉村。

列夫米拉躺在上房的热炕上，西娅坐在旁边，温习功课。

西娅的水之异能，比她姐姐强得太多。得到她的治疗，列夫米拉大腿上的枪伤恢复得非常快。

就在李悦牺牲一个小时后，列山终于赶到。

狂怒的列山，将山顶的狙击手，连同他的狙击枪，砍成四段。

满山的叛匪，有无数人被他砍成碎片。

当天晚上，列山冲入叛匪大营，斩杀了叛匪首领和十几个新罗马顾问。

虽然只有一个人，但叛匪营地中不断响起猛烈的爆炸声。两个小时后，叛匪溃散，向南边逃去。

亚瑟司令员收拢了部队，驻守在甘泉村，等宁城的支援到达后，就会南下剿灭叛匪。

西娅专注地看着课本，直到看完今天的预定内容，才合上书。

“热娜正在做黄焖羊肉，我去帮忙。等一会儿，我去叫列山哥哥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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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

李悦安葬在“幸运谷”，她认为的阴脉之眼，建造阴宅的最佳地点。

列山从深山里找到一块巨石，用瑶池金钥一剑斩开，形成了一个光滑如镜的平面。

他将这块一米多高的青石，搬到李悦墓前。

对自己的字，列山一直没有信心。不过他见过李悦写字，作弊似地以剑意作书。

他拿起瑶池金钥，以剑作笔，拟想魏碑体，笔意纵横，写了四个字。

将石碑树在墓前，他将瑶池金钥深深地插入碑前的地面。

他蹲下身，用手指轻柔地抚摸着石碑上的字。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从机械地忙碌中平静下来，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这一刻，他觉得心被掏空了，对生命的热情，完全消失。虽然能感觉到心脏仍然在原来的位置跳动，其中的火焰却已经熄灭。

忽然，如遭雷击，一副画卷在列山眼前展开，一座火山正在猛烈喷发，每一缕火焰都是那么的清晰。

这一刻，什么叫“心之火”，为什么心属火，他完全明白了。

轰地一声，在他的意识中，他的心脏迅猛地燃烧起来，如同一座火山陡然喷发。

他放任这火焰肆意地燃烧，仿佛要将自己烧成一团灰烬。

火越烧越大，在他的意识中，五脏六腑一起烧起来，身体烧起来，整个人变成了一支熊熊燃烧的火炬。

他不由自主地仰天长啸。

这一声长啸，高亢，清亮，威严，如同神祇一般俯视着大地，不带有任何人类的情感。

啸声停歇，他心中的火焰迅速熄灭，陷入沉寂。

当他平静下来时，再次低头看着眼前的石碑。他心中的火焰，青春的火焰，已经随着这个女孩消失了。只剩下铁灰色的余烬，和坚硬的外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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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甘泉村，列山收到钟山寄来的一封信。

新整编的第一集团军，就在这个月进入半岛作战，西北军区的兵力相当紧张。

尽管如此，仍有三个团的兵力抽调出来，陆续赶来海南。

昨天，有一个连的援军到达。今天，接连有两个连抵达甘泉村。

运送给养的车队，排除无数艰险，终于翻过了日月山。

车队带来了武器、粮食、蔬菜和邮件。

回到院子里，列山打开钟山的信。

信很长，看得出来，钟山心情很好，以一种相当悠闲的态度，慢慢地写着。

军区改组后，路平主任不再担任军政部主任，成为军区的二号首长。

三师宣传队的台柱子安吉尔，年初结婚后，调去西北军区文工团。听说，她已经生了一个女孩。

这些新闻说过之后，钟山谈了他半年来的工作。他专注于部队的教育和培训，没时间搞创作。

紧接着，他大段引用了报刊上的批评文字。

有一篇小说描写了一名海军士兵英勇战斗和负伤的情节，有批评者指出：

写人民英雄的勇敢，不怕牺牲，是应该的。但如果强调“牺牲”，而用很多悲惨场面来衬托，就不对了。……就是写“牺牲”，也得表现出革命的乐观主义。不明确这一点，就会夸大“牺牲”，结果，带着一种悲观的气氛。……这能够教育群众吗？

对另一篇描写工厂的小说，批评家责问：为什么作者要选择一个贫农出身的手工业工人，特地来表现他的喝酒、打女人、打孩子、“没知识”和“糊涂”呢？

写小学生的，则被批评：将新时代的少年写得近于“流氓”。现在的学校里，只有小朋友间的融洽友爱，互相帮助、团结。为什么不多写一些新时代少年蓬勃的气象，而要描写这些极个别的事情呢？

钟山非常狡猾地对这些批评家的高论没有进行任何评价，但他暗示，现在的文学环境塑造了读者的感受方式和反应方式，也培养了一 些对政策风向非常敏感的读者和批评家。

列山叹了一口气，这样的气氛下，老同学的创作是搞不得了。

他放下信纸，忽然醒悟，我是怎么了，竟然又想起创作。

写剧本，搞创作，这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他忍不住摊开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还能握笔吗？

这几天他杀死了多少叛匪？

他冲进一个又一个营地，把看见的敌人一一砍倒。这个营地三十多个，下一个营地四十多个。前前后后杀死了多少敌人，他已经记不清。

他只记得自己有多么焦躁，有多么愤怒。

奇怪的是，一场又一场战斗，他竟然毫发无伤，没有一颗子弹击中他。

在战场上，他全凭本能，以最简洁的手法杀死敌人，也全凭本能不让自己受到伤害。

习武以来所学的刀法、步法融合为一，成为一种神而明之的高超技艺，不知不觉之中，武学意境突飞猛进。

在信的最后，钟山告诉他，陇州田改的复查工作大致结束。他家改划作雇主。

列山的老家也来信了，他家也在复查中改划为雇主。

参军三年多了，一直没有回去。

父母的年龄渐渐大了，在暴风骤雨之中，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他们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