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寒暑：第34节：火焰

黑影走得很慢，似乎仍然难以确定正确的方向。

月亮沉入湖面，湖边的芦苇丛中只有极微弱的波光，黑影极为耐心地一点一点搜索着。

湖水应当非常冷，但这个人完全不在乎。

两百米远的一个小小的土丘上，伸出一支黑洞洞的枪口。

这支枪有长达一米的枪管，有效射程为1800米，使用超大威力的子弹，可以击穿轻型装甲。

在战场上，这种枪常常用来对付飞机和轻型装甲车辆。

湖水已经淹到黑影的腰部，他的身体忽然一顿，猛地沉入水中。

似乎犹豫了一下，土丘上的枪口迅速收回，狙击手向远处逃去。

不久，一条黑影像蛇一样无声无息地从草丛中钻出来，出现在土丘旁。

他四处打量，辨别着方向。又像狗一样伏低身体，用鼻子嗅来嗅去。

突然，草丛中一个小物件冒出细细的烟雾，被他吸入一丝。

他的鼻子仿佛被火烧了一般，黑影跳起来，用手捏住鼻子，恨不得揪下来扔掉。

他挣扎着逃到远处，终于远离了这个恶毒的小物件。

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渐渐地，将湖岸笼罩在蒙蒙的雪雾中。地上的积雪变厚，将方才的痕迹全部埋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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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1日，万圣节。

黄昏时分。

周玉伏在山口的雪地上，希尔达就在他的左前方。

这位尊贵的小姐非常小心地隐蔽在一丛枯草之后，用望远镜观察着远处的青海湖。

虽然裹着厚厚的皮衣，仍然遮掩不住希尔达起伏曼妙的身材。周玉悄悄地看了一眼，颇为敬畏地移开目光。

以他看来，希尔达的家族拥有令人难以想像的财富，他也无法想像这位小姐过着何等优渥豪奢的生活。然而，这样雪地转战的日子，连他这个乡下小财主的儿子都难以忍受，希尔达小姐却神色如常。

十几天前的一场伏击战，他们这支小队损失惨重，却未能取得任何战利品。

希尔达不但动用了威力巨大的炸弹和枪械，甚至使用了被国际组织严厉禁止的毒气弹。

这个容颜俏丽的女人，果决而又恶毒，远胜一般男子，周玉对她更为忌惮畏惧。

然而，十三人的强悍小队，却损失了一名黄金骑士，一名白银骑士，以及三名青铜骑士。

想当初，在麻括的队伍里，只有麻捷一个英士。这个心灵扭曲的家伙，是马匪队伍的太上皇，祸害了好几个年轻白净的匪兵。

当周玉自己晋级为英士后，曾心下窃喜，颇以高手自居。

然而，现实无情地击碎了他的幻想。不但他这样的青铜骑士，就算白银骑士，乃至黄金骑士，都被麻捷一剑而断。

接触的武者层次越高，越能感觉到武者世界的残酷。

那次战斗只有两名伤员。

他自己背心中了一拳，伤势并不重。显然，麻捷想活捉他。

希尔达小姐胸口中了一剑，从她之后的行动来看，伤势同样不重，其中下流变态的羞辱意味似乎更为浓重。

周玉难以想像，如果被这个似人似鬼的家伙捉住，会是什么下场。

希尔达怒发如狂，发誓要杀死麻捷，但却理智地没有追踪这个死变态。她与联邦中心情报局的詹姆斯黄金骑士取得联系，加入了他们的行动。

周玉猜测，希尔达可能想通过新罗马官方的力量来追查麻捷的下落。他能感觉到，这位小姐对瑶池金钥仍然抱有强烈的企图。

出乎预料，中心情报局的活动卓有成效，詹姆斯已经联系到大批当地人员。

10月29日晚，留在青海湖东岸，监视东土国军队的一名队员，发现麻捷竟然出现在旧战场上。

希尔达立即带着她的全部队员，重新回到青海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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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2日，农历九月十五，青海湖畔。

天渐渐暗下来，湖边杂乱的荒草，远处薄雾笼罩的湖水，一点一点变得模糊。

风从雪地上掠过，越来越冷。

列山升起一堆火，李悦煮了一壶茶。

两个人坐在羊皮上，小口喝着热茶，耐心地等着。

隔着火堆，李悦盯着列山，问道：“家里好吗？”

“家里来信了。田改复查，有了初步的结论，把我家改为雇主。”

列山放下搪瓷缸子，点了一棵烟。

“总算过去了。父亲的劲头挺大，签了爱国公约，要响应号召，好好养羊，发展畜牧业。”

他仰面朝天，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烟气笔直地射向天空。

“大时代的洪流啊，暴风骤雨之中，个人的一点委曲算什么呢。”

停了一会，他又说道：“理智地想，自然如此，可从感情上，总有些不解。我的父亲，一辈子苦做苦熬，只不过全家吃饱穿暖而已。我从小痛恨旧政权的黑暗腐朽，痛恨贪官污吏欺压良善。一有机会，立即从军，跑到这里打仗。如果我的家人也是斗争的对象，我这样不要命的战斗，又是为了什么？”

火光映在列山的脸上，忽明忽暗：“在香江看到一篇文章，有一句很沉痛的话：做东土人倒霉透了，一辈子就这样内乱外患地磨光了。”

李悦双手捧着搪瓷缸子，静静地听着。

“不止一代人啊。一百年来，我们东土经历了什么？江南战乱，中原战乱，死掉多少人？几百万，几千万的人就那么死了。只说西北，几次大乱，死了多少人？

“一代又一代人，一直在战乱中挣扎。一颗炸弹从天上掉下来，有的人一辈子积攒的财富没了，有的人全家人没了。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公平？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

他拍一拍横放在膝头的长刀，“知道我当初为什么练武吗？李悦，你一定想不到。就是为了不给人欺负，死也不给人欺负。”

他把烟头扔进火堆，站起身。

“天地大变，武者的时代开启了。李悦，我们一定会走得很远。就算天外天，咱们也会去看一看。”

列山伸手，李悦笑着，拉着他的手站起来，两个人一起看向东方。

一轮明月从山巅升起，大地苍茫，湖山浩渺。

李悦看过去，映着初升的圆月，列山的眼睛很亮，眼底似乎有一团火焰在燃烧。

很多、很多年过去，列山的梦想真地实现了。

只不过，他已经不是那个眼睛里有火焰的列山，很多事情已经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