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寒暑：第20节：羊城

共和五十二年，10月12日，羊城。

阳光透过薄雾，给这个星期天的上午带来了一丝慵懒的气息，出来喝早茶的人似乎格外多，不大的饭店二楼，人挤得满满当当。

黛安娜清楚列山和李悦的惊人食量，点了二十多种茶点。

列山知道她家境宽裕，也不跟她客气，先拣上次在香江没吃到的几样尝一尝。

干蒸烧卖，似包子又不是包子，以猪肉、冬菇、虾肉为馅，口感很是爽润。

奶黄流沙包，有点像他老家的糖饺子，不过以咸蛋黄为馅，一口咬下，松软的外皮与香甜的内馅交织，奶香四溢。

肠粉则完全超出了列山的饮食经验，是米浆制成的薄皮包裹各种馅料，比如鸡蛋和肉片，吃起来香滑可口。

白萝卜列山小时候吃得太多，通常是切丝凉拌，或炖着吃。三师司令部的灶房，炖萝卜也是漫长冬季的主菜，吃得列山闻着萝卜味，就没了胃口。

有个相当朴实名字的萝卜糕，是以白萝卜搭配虾米、腊味，烤得外脆内软，竟然颇为鲜美。

居然将白萝卜做得这么好吃，列山大是佩服。当然，又是虾米，又是腊味，怎么都好吃。

列山感慨，比起苦寒的陇、海、宁三州，粤州真是富裕啊。

在香江跟黑道大佬董千里喝过一次早茶，列山知道了一些规矩，不再埋头大吃，也跟黛安娜轻声聊着。

“这次来羊城，太麻烦你了，今晚我们请你。”

黛安娜笑道：“列山，你也学会客气了。咱们海北荡魔分队，全凭你和李悦能打，我才活下来。你们来了羊城，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我全包了。”

当初海州派往各地的荡魔分队，有几支伤亡相当大。只有他们海北分队，还有剑宗的海西分队，人员损失最小。

见他们两个吃得高兴，黛安娜又点了五六样。

列山却能感觉到，黛安娜表面上高高兴兴，眼神中却颇有忧色。

上回途经羊城去香江，时间太紧，没顾上仔细询问黛安娜的近况。昨天晚上细谈，才知道粤州的运动非常火爆。

黛安娜的家族相当庞大，不仅在粤州各地有很多分支，又随着致公堂远走海外，新大陆、南洋、西洲均有家族子弟。

今年春天的反贪污运动，部分在政府和军队工作的家族子弟受到冲击。而针对民间工商业的反行贿、反偷漏税运动，更使家族企业风雨飘摇。

更为特殊的是，粤州还有一个针对本地干部的“反地方主义”运动，竟然有七八千干部遭到严厉处分。

幸运的是，黛安娜去年冬天远赴海州，数月的努力赢得了杰森的高度评价。她不仅立下战功，证明了自己的忠诚，年初更顺利晋级武师，因而在运动中履险过关。

昨天晚上，列山初听这些情形，头上差点冒出冷汗。

西北地区，尤其是海州，政策真是温和啊。否则，自己这样的刺头，只怕要给敲扁了。

这里不是说话之地，两人只说些闲话，却见一个瘦小的中年人过来，走到极近处，张嘴就要说话。

列山早看出他脸色不善，跳起来一把推开他。

这人穿着流行的干部服，但脸色枯黄，像个市井流氓。他表情愕然地道：“你怎么随便打人？”

列山奇怪了，“谁打人了？我让你走远些。有啥话，站远些说。”

瘦小汉子道：“你们为什么点这么多？”

列山道：“我出来吃顿饭，想吃多少吃多少，你是什么东西，敢来管我？”

瘦小汉子道：“你们浪费粮食，这是严重的剥削阶级行为。你们是什么人？”

列山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浪费粮食？这些还不够吃呢。”

瘦小汉子道：“胡说八道。你们点了几十笼，怎么吃得了？什么时候了，还摆有钱人的臭架子，……”

列山斥道：“闭嘴！我们是武者，你懂不懂？练武就得吃饱，吃好，你懂不懂？都像你一样，像个麻杆，像只瘦鸡，怎么打新罗马？”

瘦小汉子以往这么干，从来没见过列山这样理直气壮的，一时给噎住了。

他眼珠子一转，“武者就高人一等啊？就欺负人啊？哪个武者像你这么能吃？我就等在这，看你能不能吃得下。”

列山一把卡住他的脖子，稍微捏了捏，瘦小汉子面皮紫涨，舌头都要伸出来了。

又过了几十秒，列山放开他，喝道：“你是什么东西，我要吃饭给你看。”

瘦小汉子弯着腰咳了几下，嘶哑着声音道：“你怎么敢打人？”

列山道：“你怎么敢诬陷我打人？我刚才是表演，要让你明白，我力气比你大。人的力气怎么来的？当然得吃饱吃好。”

不等瘦小汉子说话，他又道：“我问你，你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一直盯着人吃饭？人人都像你这样，伸着个细脖子，东瞅瞅，西看看，净挑人毛病，不工作，不生产，不建设，粮食从哪来？衣服从哪来？”

旁边有人叫好，“这位同志说得好。你这个人，不好好工作去，天天跑到这儿盯着人吃饭，是什么意思？”

瘦小汉子一下子扑过去，对着这人喊道：“你天天来这里喝早茶，贪图享受，是严重的剥削阶级行为。”

列山却不放过他，一伸手，又卡住他的脖子：“我明白你是干什么的了。你是新罗马的特务。你这样对着人家的食物乱喷口水，给人家传染了红眼病、沙眼，怎么办？你是不是帮着新罗马人搞细菌战？”

大家哄然大笑。

列山放开手，有个伙计过来，一把将瘦小汉子推下楼。

“比尔昨天回去就拉肚子了，肯定是你传染的。你再敢乱放细菌，我们就把你扭送到警察局。”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看起来，有这么个人盯着，大家喝早茶特别不痛快。

列山坐回去，擦擦手，接着开吃。喝个早茶，碰见这么一位妄人，自己居然跟着胡搅蛮缠，说了这么多废话，真是扫兴。

“到处都有这种人吗？”

黛安娜道：“好多地方都能碰到。稍不注意，就有人跳出来。咱们吃完走吧。”

列山草草吃过，三个人下楼。

走在街上，李悦道：“黛安娜，这里呆着别扭，可以去香江走走。致公堂在香江势力挺大，或许适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