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寒暑：第19节：北上

共和五十二年，10月10日，下午。

香江，长岛。

细雨霏霏，列山和李悦再次来到白色小别墅。

他们原本希望等到一个暴风雨的夜晚，探查太极图的奥秘。但是，纵然在海边，也不那么容易碰上太过恶劣的天气，除非他们在这块殖民地多呆一阵子。

他们首先进入凶宅，非常仔细地检查了别墅的每个角落，并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发现。

蝎子王对这座别墅没有提供更多的信息。

据他说，铁钳蝎的确是个孤儿，在教会的孤儿院长大，十来岁就开始混社会。

这小子的天赋极好，被师父器重。但是，他师父并没有一个适龄未嫁的女儿，与这个弟子发生什么轰轰烈烈的事情。

董千里派人调查了这幢别墅的来历。

这是一个布列登富翁在二十年前修建的度假别墅。七年前，他带着家人来到这里，女儿忽然死亡。不知是意外，或是病死。

三年前，有个从内地来的人买下别墅。这个人似乎有些钱，不知做何营生，也查不出与铁钳蝎有过冲突。

按照蝎子王的说法，铁钳蝎这个人打小在江湖上混，心太狠。灭人满门，这种事怎么做得？

他认为，铁钳蝎死了，而他仍然活着，就是因为他从来不干这么狠的事。

列山和李悦上到后山。白天的坟墓，没了阴森的气息。以艺术的眼光看，荒草之中的孤坟，雨雾弥漫，显得凄美。

上到山顶，俯瞰这片区域，踏看四周的山石草木，仍然没有任何发现。

他们没有动这座孤坟。

列山小时候听过两句骂人的话：“踹寡妇门，刨绝户坟。”形容一种无胆的纯粹的坏。

不论这座坟里埋着什么人，坟墓代表着他或她的最后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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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

一间不大的酒楼上，列山和李悦吃过午饭，慢慢喝着茶。

周围几桌坐着些年轻人，颇为嘈杂。

这些食客穿着整齐干净，多数是附近杂志报馆的雇员。

列山上来时，在街上买了些报纸和杂志，信手翻阅。一边阅读，一边听制造这些读物的人闲话，似乎别有趣味。

从小时候起，列山就有个习惯。经历了一些激烈的或烦人的事情之后，就特别想静静地看一会书。躲在书的世界里，会让他忘记世俗的烦恼。

这些报刊上的文章，有些低俗得令人发指，好处是各种各样的观点可以并存。不论是旧政权或新政权，激进或保守，甚至是不能见容于各方的一些古怪派别，都能够在香江自由活动。

这里容许歧异的声音同时存在，诸多相互排拒的论述同时发生，是列山所见过的最开放和包容的空间。这种氛围下成长起来的年轻一代，更具有自主意识吧。

香江之行有没有创作的素材？

作为一名有上进心的职业编剧，列山很自然地想着。自己不想写，可以提供给钟山，让他写出来。

凶宅和孤坟，适合写成悬疑剧或侦探小说，可惜这种题材很不合时宜。

跟“双头蝎”的冲突，跟伯爵的对抗，这些杀人放火的事情，拿不出手。

香江的萧条，普通人的悲苦，可以写，可以揭露，却了解不深入，没有真情实感。此外，只写这一面，不反应这个城市的另一面，似乎会误导读者。

在内地，对于一些自由主义态度的人，有人警告说，一块砖砌进墙里头去，那就推不动了。放在墙边，不砌进去的话，就会被一脚踢开。

那些想写些不合时宜的东西的人，也就是不愿意给砌到墙里去的砖，跑到这里来，吃饭成了问题。

这些无聊的念头在列山的心头闪过，这次香江之行对他的文艺创作来说，没有任何收获。

旁边的桌子上，有人问他的同伴，《兰花花》的电影剧本写得怎么样了。

列山看过去，有两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单独坐一桌，皆西装革履，很有文人气质。

他们是一家报馆的同事，从事些编辑和翻译工作，也自己写影评，搞创作。

右侧的青年虽然戴着眼镜，却颇有英武之相。

“这两天忙着弄《下午茶座》，剧本的事先放一放。”

左侧的青年面相柔和，姓陈。右侧的青年却有个古怪的姓，列山一时不明白是哪个字。

这个青年似乎非常怀念当年在海市的时光，虽然也在报馆工作，但福利极好。

晚上有报馆免费供应的的夜宵。多数时候吃稀饭，不过配稀饭的，有香肠、叉烧，有时候是酱鸡、烤鸭、火腿炒鸡蛋、油炸花生米，照例还有酱菜。

晚班结束，街上没车了，报馆会派车把编辑一个个送回家去。

想来也对。海市是个五百万人口的大城市，东方最繁华的都市，他在东土第一大报工作，收入应当相当好。现在则是一家晚报，香江的经济不景气，收入和福利都不大理想。

不过，他们是报馆的正式员工，人又勤奋能干，已经比那些“卖文为生”的写作者强得太多，至少有吃有住，穿着也很体面。

听两个青年聊些香江的文艺作品，这里对文化的管制可以说是最宽松的，允许各种立场和观点的作品存在。

对于许多挣扎在底层的文人，虽然生活悲苦，发出痛入骨髓的惨叫，然而，这里却又是他们唯一的容身之地。

陈姓青年道：“最近香江的武林发生了很多大事，可惜我们无法知道详情细节，否则，写成小说剧本，很是精彩。听说，那个蒙特是内地来的，手底下极硬，双头蝎让他给一锅端了。”

两人的话题转向内地，似乎对当下的局势非常清楚，能听到一些最新的运动和词汇，比如“反地方主义”。

对于田改，他们也非常清楚，却不愿多说，似乎触及到某种伤痛。

列山结了账，与李悦向楼下走去。明天他们就会回到内地。

列山不知道，一年多之后，所谓的新武侠小说将会诞生，有两个人会在长安语文化圈暴得大名。

几十年间，这个城市不但经济繁荣，也会创作成千上万的电影、歌曲、小说以及种种通俗文化作品。

这个城市似乎混乱无序，却有着勃勃的生机与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