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青海：第36节：湖畔

曾经的战场终于安静下来，风从西北吹来，带着漫天雪尘，扫过地上的枯草，发出时而低沉时而尖锐的吼叫声。

天色渐晚，一只黑影慢慢蠕动着，极有耐心地越过浅沟，爬过草丛，像一只食腐的鬣狗，在巡视战场。

他浑身上下的衣衫没有一件完整的，头上脸上血迹斑斑，气味难闻。

如果荡魔分队的人看见这个人，一定能够重新定义人类的生命力。经受了如此折磨的麻捷，居然仍然活着。

终于，在一丛芦苇根的旁边，他发现了半截邪魔的断臂。

靠近之后，这截断臂仍然散发着浓烈的臭味，但麻捷显然不在乎。在他眼中，这是战场上最有价值的物品。

他捡起断臂，仔细地研究了一会，放入怀中。

这件收获激起他更强烈的生存欲望，继续在战场上巡视着，扭曲的身体似乎有了更充足的动力。

突然，他停了下来，小心地把身体缩进一条小沟，躲在杂草的阴影里，像一块石头一样，陷入彻底的静止状态。

嘎吱，嘎吱，缓慢的踩踏积雪的声音传来，一道人形生物出现在风雪中。随即而来的熟悉的臭味，让麻捷更加努力地缩小身体。

邪魔“福克斯”，脚步蹒跚，慢慢地走着。少了一段手臂，让他的平衡能力受到无法恢复的伤害，走起路来身体不自然地晃动着。

更奇怪的是，它一直用剩下的左手扶着头，以让脑袋在脖子上坐得更平稳些。

它寻找的动作极为僵硬，脖子一点都不会转动，总是通过慢慢转身来调整视线。

不过，邪魔的目标却非常明确。它径直走到战斗过的地方，然后一点一点找起来。

麻捷屏住呼吸，“福克斯在找他的胳臂？”

邪魔抽了抽鼻子，似乎发现了什么东西。

它慢慢地转身，走了十几步，捡起一条围巾，放在鼻子下闻了一下，咧开嘴，仿佛见到了某种罕见的美食，吮吸着上面沾染的血迹。

如果列山在这里，就会认出，这是他的围巾。

邪魔贪婪地吮吸了一会，调整身体，转向东方，将围巾塞进怀里，仍然用左手扶着头，慢慢向前走去。

风呼呼地吹着，雪粉淹没了邪魔的身影。

麻捷爬出来，向另外一个方向爬去，消失在芦苇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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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11日，晚。

湖边的一处高坡上，三面土山环绕，长着密密的槐树、柳树和沙枣树，阻挡住呼啸的寒风。

列山清理出一片平整的地方，将雪橇放平，铺上厚厚的皮毛，让李悦躺着，盖上几层毯子。

雪橇的旁边砌了一个土灶，燃起火，锅里煮着切碎的咸肉和卤肉。

两匹马吃了精料，喂了水，拴在树上休息。

他用李悦的搪瓷茶缸盛了些肉羹，喂她吃了小半茶缸。

李悦不肯再吃，劝道：“你快吃吧，多吃些。你要熬坏了，遇到敌情怎么办？周围说不定还有叛匪。”

一直等到列山吃过，她才说道：“这个地方很好，我死了，你就把我埋在这里吧。”

稍停，又说道：“就是对不起爸爸、妈妈。他们把我养大，白费功夫了。给我立个石头，让他们来看吧，也算个念想。”

列山道：“你要鼓舞精神。今晚上，湖面的冰会冻得更结实，咱们明天跑快些，一天赶到钢察，搭上车，半天就到了宁城。”

李悦眯着眼睛笑了一下：“来不及的，列山。真的没什么，我一点都不怕。”

她慢慢说道：“先贤不是说过吗？予恶乎知恶死之非弱丧而不知归者邪！我们哪里知道，人之怕死，不是幼年流落在外的人，不知回归故乡呢？”

说到这里，她似乎想起什么，愣了一会，有些迷茫地道：“真的有种感觉，我要回一个地方去，很远很远的一个地方，像是真正的家。”

列山道：“是啊，你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不然怎么会这么漂亮呢。不过，好不容易下凡一回，总要多看看吧。等看够了，再回去呀。”

说到这里，他猛地一拍头：“怎么会忘了！今天已经是11号，后天就是13号，农历十一月十五，又是月圆之夜。有了月华精气，你的伤一定能好。”

李悦眼睛一亮，又暗淡下去。

“感染越来越严重，没有盘尼西林，撑不到的。”

列山却兴奋地道：“用内息裹住伤口，可以延缓伤势。”

李悦道：“以我的修为，对内息的控制达不到如此精微的程度。”

列山道：“培元功能行！玉虚培元功不但控制精微，也能疗伤。”

李悦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停了一会，低声道：“终究要学你的功法。欠你的太多了。”

教了功法口诀，列山又给她详细解说一回。主要是刺激头部的几处穴位，提升精神力，增强对内息的控制。

以李悦的修为，掌握起来很快。

列山握住她的手，两个人的内息汇合，抵达伤口处，试着封闭伤口，设法止血，消除毒素。过了一会，慢慢收功。

两人对视一眼，列山道：“我给你动手术吧。”

伤口感染和血液中毒的情形，比想像的更严重。

如果暴风雪不停，后天晚上的月华精气能感应到吗？

就算能感应到，子弹不取出，效果肯定不好。

玉虚培元功封闭伤口的效果却比预料的更好。

通过内息运转，他们非常清晰地观察了伤口的情形，手术成功的机会很高。

李悦低头想了片刻，抬头看着列山：“好。又要麻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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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青海西岸。

暴风雪中，邪魔终于走到湖边。它在岸边站了一会，踏上冰面，用左手扶着头，身体歪斜着向前走去。

突然，邪魔脚下一滑，身体失去了平衡。

它甩动半截右臂试图站稳，却没有成功，惶急中左手离开了脑袋，猛烈地前后摆动，希望站住。脖颈处传来的剧痛，让它急忙又用左手去扶住头。

这个顾此失彼的动作，终于使他失去了平衡。

砰地一声，邪魔摔在冰面上。

如此程度的剧烈振动，给它的脖颈带来极大的伤害，伤口流出大股的污血。

邪魔蜷曲成一团，张大嘴巴，低低地哀嚎着。

良久，冰面上再无声息，狂风卷着雪，盖在邪魔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