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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浩劫:第32节:皮条客

第3章 浩劫:第32节:皮条客

书名:异时空之千山暮雪作者名:水泉之晨本章字数:2033更新时间:2024-08-24 14:09:19

工作队刚进村子的时候,不了解情况,约翰是上五庄的农会主席,家里房子宽畅,就住在他家。后来慢慢了解,他家雇过短工,有剥削行为,可能会定为雇主,就赶紧搬走。

这段时间,乡政府和村里又提出,他家雇过两个长工,本人不怎么参加劳动,剥削量大,要将他定为田主,作为村里的主要斗争对象。

工作队住在约翰的家里时,对他有一些了解。

约翰是个非常勤苦的人,每天起早贪黑,工作很长时间,不是下地干活,就是在织布机上忙碌。在二十多岁跟几个兄弟分家时,他的家境一般,但经过二十年的苦干,家里的经济状况得到很大的改善。

他家只有三亩或四亩水浇地,另外有大约六十亩旱砂地。他的主要投资方式是购买别人的土底子,然后压砂。

砂地是陇州和海州一带特有的一种粮食种植方式,用来对抗当地的极度干旱。

压砂是将干涸的河滩或荒地上的砂土,挖掘出来,送到地里,铺成厚厚的一层,大概有十几公分厚。这种方式可以增加土壤肥力,保墒,防旱,防碱,延长作物的生长季节,变瘠地为良田,并能减少径流冲刷,防止土壤流失。

在旱地压砂一次,作用期长达30年。15年之内的新砂地,小麦的亩产量可以高达600斤左右,几乎抵得上水浇地。在15-25年内的中砂地,亩产仍可达400斤。25年以上的老砂地,亩产会降到200斤。

所以,西北一带有个说法,压砂是“挣死老子,吃死儿子,害死孙子”。

因为压砂的工作量非常大,真会累死人。完成之后,一亩旱地相当于寸土寸金的水浇地,可以保持高产长达一代人,儿子这一代吃穿不愁。

但乡下人不会教育孩子,自己吃了大苦,就娇惯孩子,结果儿子吃喝嫖赌全套上。差不多又是一代人,有的时间更短,就会败光家产,到孙子的时候,又变回穷光蛋。

约翰每年都会努力地压砂。

他把当年打下的粮食仔细地计算一番,给家人留下口粮,然后把剩下的所有粮食全部用来压砂,包括用粮食来支付短工的工钱,以及为干活的雇工提供很好的伙食。

因为压砂这个活实在是太重了,需要吃得相当好,有一定的肉食,或炸油饼。

这样年复一年地苦干,他的财产缓慢而坚定地逐年增加,盖了一院体面的房子,供他的长子上学,家里人能够吃饱,过年时可以吃肉。

当然,按照这个情况,他最多定成雇主,一是只雇佣短工,二是他自己一直劳动,干得很苦,是主要劳动力,没有脱离生产。

但是,乡政府和村干部又给他家算了两个长工。

杜雯对两个长工的情况也相当了解。

第一个长工是约翰的堂弟,给他干过好多年活。

约翰自己辩解,他们一定程度上是合伙做生意,他出钱,他的堂弟出力。证据是,他为他的堂弟说了一门亲,帮他支付了财礼,筹办了婚事,盖了房子,两家不是纯粹的雇佣关系。

约翰的第二个长工也是他的亲戚。

他前妻的哥哥威尔有三个儿子。某一年,威尔的妻子去世,他自己满世界浪荡,把三个未成年的儿子全部送给亲戚们照料。

其中,大儿子送到约翰家,两个小些的儿子送到威尔的另外两个妹妹家。当时,威尔的大儿子只有十来岁,在他家吃住,也会帮他家干点活,比如挑水,照料牲口,但没有当一个劳动力使唤。

这孩子吃住都跟约翰自己的孩子一样,他也从来不把自己当外人。

上五庄的前街,有一条宁城通往金城的公路。来往的车辆人口多了,颇有些乱七八糟的人物。其中,就有几家“暗门子”。

大一点之后,威尔的大儿子除了帮约翰干些活,晚上也去几家开店的、开饭馆的、开大车店的人家打工,挣些外快。有时候,替住宿的客人背行李,要点小费。

客人有需要,就会领去这些暗娼家里,算是兼职的皮条客。

街上有一家人,女人从事这项服务工作,但她其实有丈夫,只是平常在外打工,兼窝囊无用而已。某一日,威尔的大儿子熟门熟路,又把一个客人的行李背到了这女人家里。

偏偏这天,女人的丈夫在家。女人羞恼之下,把他赶了出去。这还不算,又跑到约翰家的门口,大骂了一阵子。

从事这种职业的女人,骂出的话得有多难听,可想而知。约翰受此无妄之灾,大怒,赶走了这女人,又让人去请威尔这个正主,想让他把自家的儿子领回家去。

威尔来了,约翰招待他吃了一顿羊羔肉,却怎么也找不到他儿子。原来,这孩子已经存了一点钱,就用这笔钱置办了一挑子货,当货郎去了。

总而言之,约翰承认自己雇佣过短工,但没有像田主那样使用过长工。将这两个人算作他的长工,太冤枉。

在乡土社会,亲友之间负有某种义务,有些剥削关系很难清晰地划分。在杜雯看来,将这两个人定为长工,是有争议的。

比如,在约翰和他的堂弟之间,只计算他们的雇佣关系,约翰后来给他堂弟娶亲花的钱又不予考虑。

至于他前妻的侄儿,一个半大小子,算作长工更不恰当。

但杜雯暗示,乡政府和村干部为了鼓励积极分子的干劲,希望多定一些田主。因为田主的财产会被没收,然后分掉,而雇主的财产不能动。

第二天,列山再次经过约翰的门口,看见他正静静地站在大门的里边,于是进去,请他抽了一支烟。

约翰仪态庄重,以前在村里是一个受人尊敬的人,可是现在已经被打垮了,表情麻木。

“我这一辈子,一直蹲不下,站不直。想站起来,给人压着,踩着。蹲下去,仰着脸看人,咱脸皮薄,受不了,只能自己苦熬,苦干。”对着从门洞里照进来的阳光,约翰摊开手,这双手布满劳作的痕迹。